大家素昧平生,都要拱手说一句“久仰大名”,燕三郎原以为这不过是寒暄惯词,哪知七成访客都会问起他在迷藏海国的遭遇。直到此时,燕三郎才发现自己好像真有一点名气。
他当上青云宗山长是今年夏天之后的事,消息不会传得那么快。真正让他出名的,是迷藏海国事件。他到此时方知,原来恩师连容生早在三年前就亲手将迷藏秘辛发布出去,也不占功为己有,高调归功于燕时初。
因为飘忽神秘,迷藏海国这地方在人间的名气不小,而击破迷藏国的燕时初也跟着出了名。世人对于奇闻、奇人最是关注,他无疑也算后者之一。
关注他的人,也开始关注他的其它生平事迹,然后就会发现,喔哟这小伙子不错啊,年纪轻轻就干成这许多大事!
总之,燕三郎在这三四天里面也新交不少朋友,拓展了人脉。对于有志入世的青云宗来说是件好事,多个朋友多条路子的说法,在哪里都适用。
不少权豪对于青云宗的位置、特产和利益分成都很感兴趣,对于青云宗大力引入外资的做法,也都听得怦然心动。
当然,大伙儿谈论最多的,还是即将开放的千红山庄。
燕三郎也没有全部藏私,将自己收集到的资料挑能说地告知宾朋,于是皆大欢喜,有许多人都承了他的情。
长沟镇越来越热闹,终于在千红山庄开放之日达到鼎盛。
次晨天公作美,持续了二十来个时辰的风雪终于停了,转作风和日丽。大山深处的冒险者们踏着冬雪,向着黑尾镇后方的山腹捷径进发。
燕三郎一行从容收拾行囊,正要跟上大部队,冷不防后头有个声音欢欢喜喜喊了一声:
“燕时初!”
最近喊他名字的人不少,但多半尊称燕先生、燕山长、燕伯爷,这么连名带姓的当真少见。何况这声音再耳熟不过。
不会吧?燕三郎猛地一怔,扭头看去,果然瞧见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贺小鸢。
少年往她身后看了看,没人了。
她孤身前来。
“可算赶上了!”她一开口就呵出了白汽,“不负我紧赶慢赶地。”
“你……”燕三郎难得有些结巴,“怎么来了?”
她不在盛邑好好当她钟鸣鼎食的护国公夫人,蹓跶来这大山沟沟里作甚!
“你为何而来,我就为何而来。”贺小鸢脸一板,“怎么,你能来,我就来不得?”
燕三郎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护国公知道么?”你这么任性。
“他现在肯定知道了。”贺小鸢笑吟吟道,“我离家前给他留了张字条。”
燕三郎忍不住以手抚额。
韩昭现在一定又气又忧吧?
“别担心。”贺小鸢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我在字条中说了,这里有你。”
边上的傅小义噗地一下笑出声来:“护国公夫人,您是怕护国公不把我家少爷架去火上烤吗?”
“不会的。”贺小鸢笑嘻嘻地,“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连累燕时初。”
横竖她已经在这里了,燕三郎也没那本事把她赶回去,只能接受现实:“和我们一起走吧。”才好照应她。
“正有此意。”贺小鸢也很光棍,爽快道,“这一路不太顺利,白象山外围下了大雪,道路封堵了五天,我还道赶不上千红山庄开放呢。”
赶不上才好。燕三郎面无表情。
“你小子,还是这张白板脸。”贺小鸢伸了个懒腰,“你那红衣夫人呢,还是只有晚上才出现?”燕时初在盛邑住了那么久,有些秘密就瞒不过人。至少护国公夫人知道,他的妻子不是人。
“嗯。”两人并驾齐驱,其他人落后一个马身,让他们有说话的机会,“千岁正在说,你当护国公夫人倍感无趣,才要出来玩耍走动。”
“说的是啊。”贺小鸢美眸一亮,“她真是我的知己。”
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燕小子看着玲珑心思,其实脾性又钢又直,对女子心态的把握是十窍通了九窍,唉。
燕三郎不了解,也不予置评。每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理解也要尊重。
一年前,盛邑游龙商会的发卖会上,他和贺小鸢谈起千红山庄,贺就跃跃欲试。当时他以为这只是玩笑,没料到贺小鸢真会亲身赶来。
“如果不喜欢人情往来,护国公府的生活是很枯燥。”燕三郎说了句公道话。其实他自己也不喜欢人际上的交游往来,偏偏盛邑的上流圈子交往密切,三天两头就得走动、维护。清乐伯不喜交游的怪名在外,又是成天外出,烦扰他的人一定比贺小鸢少得多。
堂堂护国公夫人,仪容一定要端庄,举止一定要规范。他深知贺小鸢脾气,这种日子她能过一月,能过一年,或许为了韩昭能过十年。但若要她一辈子天天都这样过……
“是啊,迎来送往的都是蝇营狗苟之辈!”贺小鸢眼露厌恶,“你不知道,我有多怀念从前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
旁人想要的富贵,她却没多大兴趣,只不过为韩昭当了这个护国公夫人。唉,她经常会想着,总该有那么一两次,她又变回从前的贺小鸢,重新体会一回张扬肆意。
燕三郎问她:“你去千红山庄,想求什么?”
“当然是青春重现啦。”贺小鸢理所当然,声音中又带感慨,“姐姐都三十出头了,当然希望回到二八年华,那可是女子最好的年纪。至不济,双十也成哪。”
燕三郎第一次见她,贺小鸢已经二十多岁,一晃六年过去,她嫁了人,变成三旬美妇。
但妇人就是妇人,和少女毕竟不同。
韶华不为少年留,谁不想重返年少时?
除了千岁这种冻龄的非人生物。
燕三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