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冠缨盔,胯下骏马,身披长袍,青年将领意气风发的擎着马缰,矗立于城关之下。
城关上,贾穆盯着下方看了良久,扭头谓胡封道:“关下乃何人?”
“大司马之侄,李暹。应是奉命率领兵马前来支援李式的。”
“待会你知道怎么说么?”目光紧盯着胡封,贾穆面色认真。从李式阵亡回来之后,贾穆已经与胡封私下会晤了数次。
两人都明白,这件事必须要找个顶罪的人,依照贾穆原先的计划,那个人就是郭汜。然而其中,诸多细节还是要细心磋商的。
默默的看向贾穆点了点头,胡封这几日已经伙同贾穆将能想到的可能都筹算了一遍。
虽然他也曾经怀疑过是贾穆杀死了李式,但他没有证据,而且即便告知李傕,到最后可能怒火还是要降临到自己身上。与其一人从中周旋,倒不如伙同贾穆一起。
至少贾穆还有他爹贾诩支撑,想来并不会轻易被人弄死。所以当杨修数次引诱他说出当日情形时,胡封都没有理会他。
或许武将天生就不愿同士子玩心思。
在贾穆的率领下,众人一同下了城关,打开城门迎接李暹。毕竟李式此事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百无聊赖的端坐在马背上,李暹心中暗自嘀咕起来。李式的谱越来越大了,竟让自己等这么久。
关门缓缓打开,胡封同贾穆一同出来。
左右没瞧见李式的身影,李暹面色瞬间冷郁,盯着胡封便问道:“李式人在何处?某奉大司马之命前来,他竟不愿出城相迎么?”
“中郎将稍安勿躁,还请你先行随我等入关再说。”
面色悄然变幻,李暹瞥了眼胡封身旁的贾穆,继续瓮声道:“怎么?李式还担心某夺权?”
“万事还是要入了关才能说得开!”当下,胡封赔笑。
“哼!”冷哼一声,李暹没做他想,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便领着数个扈从一起随胡封入关了。
面露不悦,李暹与胡封同行,嘴上也不由嘟囔道:“李式如今成了主将,不曾想竟与吾也摆了谱,昔日若不是某领他从军,哪里会有他如今的分光!”
胡封不说话,李暹与李式乃堂兄弟,二人互相间也算熟稔。瞧了眼一旁,默不作声却并列同行的贾穆,李暹微微蹙眉,不动声色问向胡封道。
“身旁这位不知哪家公子?”在他想来,贾穆胆敢与自己二人并行,那说明他的身份非富即贵。
“哦!此乃宣义将军贾公长子,贾穆!”
闻言眼角轻微一颤,李暹面露恍然朝着贾穆道:“原来阁下就是文和公之子,在下李暹!”
拱手抱拳,贾穆与其微笑一礼,亦脱口道:“李中郎将久随大司马征战,往后穆有不明之事,怕还少不得讨教与你!”
“好说,好说。”微笑着颔首应允。李暹自弘农来时便受了李傕的吩咐,详细摸一摸这贾穆的底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才华。
当下,李暹也接着这个热乎劲,问道:“早便听闻贾公子旬日破了华阴士子案,原先暹尚且不信,此时一见,怕是真如传言那般。”
悄然眼眸紧盯着贾穆,李暹追着陈述道:“贾公子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真伪了?”
语气上扬,眼神灼灼,显然李暹的话中包涵了询问之意。
“呵呵!”面容轻笑,贾穆自然转圜道:“那案子穆也是碰巧试探,不想士子心急,当场便自己招认了,说来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接着贾穆又搅和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待日后得了空闲,穆再详细说与你听。”
点着头,李暹闻听着贾穆解释的同时,眸光已经在关内扫视起来。虽然关内还是很往常没有多大区别,但旗杆上的白帆以及来往素布抹额的兵士,让李暹隐隐感觉到一丝怪异。
心下微沉,即便李暹再怎么不愿去想,但这满城的素缟也让他不得不将其与李式联系起来。
脚步逐渐加快,直奔署衙大堂而去,扫眼瞧见贾穆、胡封尽皆面露凝重之时,李暹心中惊颤,数个跨步跃进厅堂。
当中一个大大的素白奠字直直的扎进李暹的眼眸,瞳孔骤聚,不敢相信的指着前方,李暹扭头朝着胡封大喝。
“这是何人灵堂?这里面躺着是谁!!”
不待胡封回答,李暹早已惊慌失措的奔来了过去,一把掀开棺盖。瞧着里面的青年,李暹瞬间呆滞,茫然的向后退了数步。
口中不断呢喃:“不可能!不可能!”
“绝不可能!”一把抓住胡封的衣襟,李暹疯狂嘶吼:“胡封!你是如何照看李式!”
当即,低垂头颅,胡封面露悔恨:“属下该死。没有照看好少将军!”
不似贾穆,他与李暹久在李傕麾下,他们是深知李式对于李傕的重要性的。且不说李式乃李傕唯一继承人,仅李傕妻对于独子李式额围护,就已经把李式惯的目中无人了!
如今,李式死了,没有人能够担得起这样的罪责!
“没用了!没用了!”缓缓摇摆着脑袋,李暹仿佛没有听见胡封的解释,自顾朝外走着,口中亦不断呢喃道:“你们都得陪葬!都得死!”
目光瞬间盯向门扉处的郝昭,时刻注意形势的郝昭自然瞬间捕捉到贾穆的意思。
悄然侧身,挡住了李暹的去路。
感觉面前被人挡住了,李暹方才缓缓抬头,对上面前握兵贯甲的郝昭。李暹先是一愣,而后幽幽转身盯着胡封,一字一句道:“什么意思?”
淡然出列,贾穆拱手向李暹轻声道:“吾等只是想请中郎将留下来主持潼关大局!”
眼眸逐渐眯起,李暹没有作答,只是盯着胡封,良久,见其不言,当下也明白了关内的局势了。
缓缓转身,眼睛紧盯着贾穆,李暹反声问道:“依贾公子之意,今日暹若是不允,便出不了这桃林塞了?”
“在下不敢!只是如今少将军战死,大司马基业无人继承,恐怕诸宗族子弟中,其只能甄选才干卓绝者胜任了!”躬身拱手,贾穆冷静道。
握在刀柄的手,缓缓松懈,李暹眯眸看向贾穆,幽幽道:“你有何打算?”
慎重的看了李暹一眼,贾穆深躬一礼,沉吸一口气后,神情肃穆道:“穆深知此次少将军阵亡,吾等罪在不赦。然蝼蚁尚且偷生,我潼关三千将士又岂甘愿白白殒命。今日我三千等甲士已厉兵秣马,只需将军一句话,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深深的盯着贾穆,良久,李暹冷笑道:“你这是在玩火!”
“吾等只是惜命罢了!”昂首挺胸直视李暹,贾穆道:“且少将军之死,原本就是郭汜从中作祟,吾等早便想杀过去替少将军复仇!只是苦于兵力不足,若将军愿率吾等前往,众将士必将尽效死命!”
有些话说一次其实就够了,李傕继承人问题,贾穆相信他抛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将李暹勾住了。而后再为他提出后面,将矛盾转嫁与郭汜的建言。
相信只要是个有野心的人,就一定会心动。
毕竟,李傕已经风光不再了!
默默与贾穆对视了许久,李暹喟然长叹一声,道:“少将军战死,三军悲恸!奸贼郭汜,忘恩负义!”
豁然面色肃穆,郑重的扫视一眼众人,李暹朗声道:“某即可致书大司马,请其发兵与我等共讨伐郭汜逆贼!”
气贯长虹,一声允诺顿时激的堂中众将士振奋不已!
悄然与胡封对视一眼,贾穆面色淡然。而此时矗立于门扉外,单手背负侧耳倾听的杨修亦是满意的捻起了笑容。
弘农郡,湖县 身子倾斜倚靠在身后榻上的扶栏,右手握着书简一侧提起,左手兜着另一侧。郭汜瞪着一双牛眼,上下来回仔细品读了书简上数番内容之后。
“啪!”的一声将书简随意丢在前方的案几上,直身换个舒服的姿势,郭汜端起酒樽饮了一口后,双手搭在案几上,砸吧了几下嘴,不由嗤笑道。
“他李稚然是越活越回去了!区区一个千余流寇竟派遣数千人马前来围剿。”兀自摇头,嘲讽道:“他那儿子我看也是个没本事的家伙。”
抬头瞧了眼下方躬立的伍习,郭汜想了想又出言询问道:“上次你是说那流寇乃是昔日王方所部,可是真的?”
“确实如此!”
兀自点了点头,郭汜回味了一下,点头自顾道:“如此那李式小儿打不过,倒也算正常!”
停顿少许,郭汜再次问向伍习:“上次令你查的阒乡时另一批人马所归何处可有下落了?”
连忙拱手,伍习小心翼翼道:“属下只知其乃河东兵马,具体为谁所部,眼下尚且不知!”
“哦?”挑眉意外的看向伍习,郭汜诧异道:“白波兵,这一次怕是有好戏看了!”
“听闻那王方所部已经暗中与白波兵联合,对桃林塞发动攻击了!”显然,此时伍习尚不知晓李式阵亡,否则也不敢这般诓骗郭汜。
“哦?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好像前不久就在阒乡下爆发了一次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