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贼祁正!早该防着他的!”司马白懊恼骂道,一边跨上杨彦牵来的战马,一边又问道:“高句丽贼有多少人马?”
“不知道!东城已经失守,朵安铎将军正带兵沿朝升大街节节阻击!”
“裴山呢?”
“大公子带了徐杨营三百步卒往粮仓去了!”
杨彦答着司马白,一边眼疾手快将一个慌张冲向营门的军卒推开,“慌什么!殿下也敢冲撞!”
那人被推到一边,很不服气,扯着嗓子喊道:“城都破了,就许你们当将军的先逃,凭啥不让俺们......”
话未说完,却被一槊捅穿了胸膛。
竟是司马白不知从哪扯过一杆长槊,朝着那人当胸戳了个通透。
又借着马力将尸体一下挑起,朝校场辕门处一抛一掷,砰的一声砸到了辕门上。
辕门处本是一片慌乱,被这从天而降的尸首轰隆一砸,一时间竟安静下来,纷纷朝尸首来向望去。
只见那午间身先锋矢、大破镇北牙营、救出众军的昌黎郡王正策马擎槊,冰白异眸格外骇人,却犹如黑暗中一盏明灯,竟是不怒自威!
“乱我军营者,斩!”
司马白一声大喝,音透人心!
各营将领,不管是都尉、副尉哪怕队正,但凡想稳住军心之人,无不趁此良机为之附和。
吼喝声顿时在校场四下各处,频频响起。
“乱我军营者,斩!”
警告声渐渐由此起彼伏化整为一,数十将官一边收拢自己队伍,一边齐声大喝:
“乱我军营者,斩!”
“各军回营,不得擅动!”
又是一声军令以司马白为中心朝四面传开。
各营军卒纷纷找到自家上官,各按各队朝自己营垒返回去,各营主将就机整理列队,校场内的秩序渐渐稳定下来,与校场外面的淆杂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司马白目光灼灼扫视整军列队的各营,虽然将校场局面暂时稳定下来,但他心里仍是懊丧不已。
城门一破,这威南城怕是很难守住了!
他只想抽自己两巴掌,平郭既能出内奸,为何就不知防备威南城也会出内奸?
这校场各营背景复杂,除了祁营叛乱,天知道这里面是否还混有奸细!
杀啊......
一阵厮杀声从不远处传来,司马白闻声望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殿下,是粮仓那边!”徐远已经整军完备,匆匆赶到司马白身边,说道,“裴将军那里形势危急,先护住粮草要紧!”
“柳营听奉殿下号令!”老将柳先也拍马上前。
司马白看了看眼前二人,心道这徐杨、柳营以及河源营这三营是可信可用之兵,至于其他几营的步卒,就在两可之间了。而那几营的都尉也已整军完备,陆续来到司马白处点卯,都言愿奉殿下号令。
这几个步营先前被镇北牙营打残,合计才七百余兵卒,此时又有大半在城墙上轮值,校场中仅有二百余人。
纵使有人心怀不轨,在各营渐稳的情况下料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但就怕他们联合城上守军,关键时刻插在要命的地方。
“殿下,河源营整备待令,”庞渊终于也整备完毕,匆匆赶上前来,又道,“我营中还余有二十套铠马,殿下可择勇士装备!”
司马白回道:“庞将军大义!柳徐二位将军,可择营中勇士装备!”
庞渊又道:“粮仓处杀声震天,各营既已整军完备,还望殿下速救!这是咱们辽南各县百姓大部积存所在,便是守不住城,也绝不能将粮食留给高句丽贼!”
司马白又骂了一遍祁正老狗,这些粮食刚从各县运集威南城,原本要送与大军做粮草的,竟被高句丽贼瞄上,一准是祁正带的路。
他盯着庞渊,又看向柳先,对二人郑重道:“我有一性命攸关要事,怕要托付庞老将军和柳老将军!”
二人互相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我等愿立军令状!”
司马白感慨道:“二位将军还未听我说明,这便接下了么!”
庞渊道:“为殿下效命便是为朝廷、为吾皇效命,我等正求之不得!”
柳先也道:“殿下但讲无妨!”
司马白回道:“东城已失,粮仓首当其冲,我即刻带三营骑兵驰援,希望可以杀退贼军,守住威南。但军情不明,此行实难料胜败,威南生死存亡之际,我请二位将军带各营步卒守稳西城门!”
二人闻言一震,司马白这是将后路托付给自己了!
在祁营叛乱各营心怀鬼胎互相戒备的情况下,以人心不齐之步营守城,第一要防的恐怕不是高句丽,而是自己人!届时这两个光杆老将能起多大作用,怕也只能看二人本事了!
司马白又道:“此事强人所难,我不勉强二位将军。”
嘿嘿,庞渊一笑,冲稍远处的几个步营都尉道:“诸位,可敢随老夫守住这西城门?”
张义营都尉回笑道:“若不听庞叔父号令,末将回家后,怕要受父亲责罚了!”
忠毅营都尉也道:“庞老兄既敢守城,我又岂能落于你后?”
庞渊又冲长子,河源营副尉庞庆叮嘱道:“护好殿下周全,若有闪失,滚出家门!”
柳先也对副尉柳厘令道:“殿下之令即是我令,你当谨记!”
庞渊对司马白嘱咐道:“殿下,此去能战则战,若城破已成定局,还望速回,万不可意气用事。”
“总要探一探贼人虚实,岂能望风而逃?”司马白点了点头,拱手道:“此间拜托二位将军了!”
二人齐回道:“人在门在,门失人死!”
司马白再不犹豫,冲徐远、庞庆和柳厘道:“传我军令,河源、柳营、徐杨三营,出营杀贼!”
威南城粮仓,此刻已杀声震天。
裴山自知祁营叛乱,贼军打东门入城,便带着巡城的徐杨营三百步卒直奔粮仓,同守卫粮仓的一百徐杨营步卒合在一处。
杀了几个祸乱人心的奸细,稳住了乱成一团的脚力夫子,暂时镇住了粮仓混乱的局面。
此际尚有百余粮车拥堵粮仓门外,好在徐杨营兵卒也是驾轻就熟,仿着白天模样,指挥夫役依半月摆开,这边刚安顿好,便见大部贼军杀来。
托祁营叛变之福,仅只步卒便乌压压一片看不清晰有多少人,而已然有高句丽骑兵呼啸着冲了过来。
杂碎!裴山唾骂一声,咬了咬牙,下令道:“烧!”
粮车之后的军卒接令便点燃了粮车,已经浇透麻油的两排粮车蹭的便窜起丈高火龙,将高句丽军骑兵拒之阵外。
高句丽骑兵显然没料到这一手,仓促间急急勒马。但前锋却刹不住速度,连人带马撞进火龙,卷着浑身大火栽入阵中,接着便被汉军刺个透凉,后军骑兵虽然勒住马匹,却也拥挤在一团乱了阵型。
“射!”
又是一声军令,接着便听一片弩机声响起,原来白天守城门时的床弩被徐杨营顺手运来了粮仓,此际刚好派上用场,十余台床努连翻齐射,拥挤在一起的高句丽骑兵就如麦子般被割倒一大片,余下残兵立时四散退去。
“粮草烧尽了就继续加料,务必保持这火势!烧光了也不留给高句丽贼!”裴山朝一旁的裴金令到。
这粮仓修的极好,三面环山,仅只正门一条路可以进出,只要守好正门,贼军就别想进得粮仓!
裴山望着仓门前火墙,不禁暗自得意,排兵布阵善用地形,古之名将不过如此!就是不知道城内其余各处情形如何,万一威南失守,自己纵使撑的一时,又有何用?恐是难逃一死了。
“对面统兵之人颇有方略,祁将军可知是谁?”高成演隐在大军阵后,操着熟练的汉话,朝身旁一位汉人将军问道。
“是裴家大公子裴山。”那人正是祁营都尉祁正。
他打开东城门,迎了高句丽大军入城,同镇北牙营合兵一处。本以为会一番顺利夺下威南城,谁料先是被朵安铎几百人马阻击了一阵,好不容易打散了朵安铎,便直扑城西粮仓,却又碰上裴山这个硬钉子。
“你们汉人常讲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你们既然相识,不若去阵前喊喊话,威南城都破了,徒劳抵抗有何意义?”
祁正也觉有理,就威南城这点兵力,据坚城而守倒还有几分优势,但如今城门都破了,还有什么依凭?
高句丽大举增兵,镇北牙营整军开到,加上自家祁营,入城兵马已是步骑整备!
仅只在此攻打粮仓的,便有自家祁营和镇北牙营左军,骑步两军各近千人!
更有镇北牙营主力,右军两千多骑,在右统领仲室绍拙率领下扫荡城内各处,威南失守已是板上钉钉。
“多好的粮食这么个烧法,着实让人心疼,老夫亲自出马,裴家小儿还需让上几分情面。”祁正策马上前,自信满满道。
高成演回道:“那就有劳祁将军了,只要拿到粮草,此番攻略辽南,祁将军便是首功!”
祁正也不搭腔,径直朝对面而去。只是在暗中啐骂,老夫同你合作,乃是受封老将军之令顾全大局,是何功劳需要你这高句丽贼评定?
他离着一箭之远便停下马,隔着火墙扯着嗓子朝对面喊:“裴家贤侄,何苦卖命与鲜卑胡人?”
裴山站在高处,瞧的清楚,知道来人乃是祁正,也乐的拖延时间,隔空嘲弄道:“老将军这是做了高句丽贼的走狗么?”
祁正老脸一红,回道:“威南已破,只要贤侄交出粮仓,愿去愿留悉听尊便!”
“此间都是辽南子弟,不若连辽南也交与高句丽贼罢,让我汉人父老与贼狗为奴为婢!”裴山怕乱了军心,不敢再让祁正说话,搭起长弓便射了过去。
祁正慌忙避过,情知再劝无益,调转马头便回返自家阵中。
高成演也是一阵头痛,说道:“原本以为一鼓作气可以拿下粮仓,这回可是难办了。火墙强弩倒也并非难破,只是攻紧了,怕逼的那裴山直接烧了粮仓,岂非得不偿失?”
祁正也摇头道:“那小子真是个硬骨头!咱们两千兵马空耗于此怕是不妥,不若先将威南城攥稳手心,这裴山容后再说。依老夫看,只要拿下司马白,不愁裴山不就范。”
高成演听到司马白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人竟能破了江铰横山大阵,实在是心腹大患!
便对祁正说道:“祁将军所言极是,裴山已是瓮中之鳖,咱们先.....咦,这是,下雨了?”
话未说完,豆粒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瞬间连成雨幕!
“哈哈哈,天助我也!”高成演大笑道,“天意如此,那便先拿下粮仓罢!着令,全军步骑突击,务必一击得手,克此全功!”
祁正也是眉开眼笑,当真人若一身正气,老天也帮!但这雨下的虽大,却也很急,只恐来的快,去的也快,天赐良机不能耽搁!只要裴山烧不了粮仓,区区小儿几百兵力,当得大军一击?
那边高成演和祁正开怀大笑,这边裴山却只能仰天长叹了:“烧不动了么?”
裴金哭丧道:“雨太大了!一时烧不起来!”
堆在仓外的柴薪麻油全被浇透了,就算在仓内勉强点了火,这火势一时半会也起不来,而敌军已经呼喝着压了过来。
所有火把都被浇灭了,黑夜和雨幕纠缠不清,十步之外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直到高句丽骑兵跨过粮车,徐杨营才看见敌人的刀矛。而被大雨淋湿的弓弩失却了力道准头,一波漫射后,伴着嘶喊,两军已然短兵相接!
罢了,天意如此!裴山叹了口气,噌的拔出佩刀,带着身边亲随,向黑暗中的厮杀声冲了上去。
徐杨营虽然人少,但却足够遮护住粮仓道路,强撑着不让高句丽大军冲过去。高句丽大军一个冲锋未能突破防线,两千兵马不论步骑拥堵在道路上,骑兵没了马速,一团漆黑又不敢放马乱冲乱撞,干脆下马与步卒一道同徐杨营混战在一起。
两军士卒都杀红了眼,什么旗鼓号令全没了作用,只是麻木的挥刀捅矛,拼着谁先倒下谁先被杀光。
当然,先被杀光的必是汉军无疑了,除非有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