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何率领的赵魏联军并没有在洛邑停留,第二天就继续拔营西进。
沿着洛水逆流而上三天之后,宜阳城出现在了赵何的视线之中。
在宜阳城的东边已经有一片营帐密密麻麻的扎了起来,从旗帜上来看很明显是韩军。
作为东道主,韩国人也是早早的抵达了战场。
赵何若有所思的看着数里之外的韩军营帐,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们说,这暴鸢才带着几万人就敢在宜阳城外扎营,他难道就不怕白起抢先出来,一波把他先推平了吗?”
这个问题让赵何的周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足足过了好一会之后,乐毅才道:“看来韩国人的运气还算不错。”
赵何耸了耸肩膀,道:“寡人觉得也是。”
在韩军的大营门外,赵何十分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
“韩王,多日不见风采如昔,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熏陶,赵何在这种官样文章上早就已经是无刻挑剔,脸上的笑容显得极其的热情而又虚假。
和赵何想必,韩王韩咎的演技同样也是不落下风,脸上如沐春风:“哪里哪里,寡人年纪大了,已然是老夫一名,怎比得上赵王威震中原号令诸侯,更兼问鼎洛邑,实在是一代霸主风范啊。”
赵何笑道:“韩王果然不愧是治世贤君,这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相当动听啊。放心吧,不就是一座区区的宜阳城嘛,打完这一仗之后,寡人会让秦国把那么多年侵略韩国、屠杀韩军士兵所得的土地全部归还回来的。“
韩王长出了一口气,看上去颇为欣慰:“若是能全部归还,那便再好不过了。”
赵何哈哈大笑,道:“是啊,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能拿到的东西就好好的拿着,拿不到的东西就不要做梦了。”
两人相视大笑,携手同车入营。
在他们的身后,乐毅、蔺相如和韩国主将暴鸢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古怪。
蔺相如开口道:“暴相,看起来贵大王心情不是很好啊。”、
乐毅缓缓说道:“赵韩之间虽是盟友,但盟友也是有主次之分的,若是韩国看不清楚这一点,便是取祸之道。”
暴鸢无奈的笑了一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将军,蔺卿,请入席吧。”
宜阳城头,风尘仆仆的白起注视着城外那源源不断到来的赵魏联军,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还是来晚一步啊……”
白起的话语之中带着极为明显的叹息。
秦军和赵魏联军几乎是前后脚抵达的宜阳。
如果白起能够早来两日,或者赵魏联军晚来两日的话,那么手握二十万大军的白起完全可以全力出击,轻而易举的将数量不足自己三分之一的韩军给击败。
但现在这个情况,显然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让白起有些惋惜,但马上这种情绪就被抹除了。
在过往的多次战争,尤其是两年前的粱沟之战中,白起已经深刻的领教过了赵军,尤其是那位年轻赵王的领兵能力。
退一步说,就算白起真的提前来到了宜阳城,看到了孤零零呆在这里的韩军,他又怎么肯定这是韩国人的轻率冒进还是那位赵王特意搞出来欺骗自己的陷阱呢?
白起的神色渐渐的变得淡然下来,他转过头,看了身边的一名秦国将军一眼:“蒲杰,这场战争你有什么建议吗?”
蒲杰,原韩国宫廷禁卫千人主,在宜阳之战中受到了秦国间谍的蛊惑而背叛,是秦国去年能够攻克宜阳的大功臣。
虽然当时白起并没有参与到这一战之中,但如果没有宜阳之战的胜利也就没有接下来白起南下接连攻破鄢都和郢都的辉煌,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白起甚至还要感谢一下蒲杰。
由于这一次的战场依旧是在宜阳,所以已经是秦国偏将的蒲杰也就理所当然的出现在了秦军的序列之中。
面对着白起的询问,蒲杰的脸色微微一动,随后欲言又止。
白起淡淡的说道:“我既然用你,自然信你,直说便是。”
蒲杰这才道:“大良造,末将常年在新郑之中,对于韩国军队并未十分知情,但是有一件事情或许值得注意一下。”
白起示意蒲杰继续说下去。
蒲杰道:“根据末将的了解,原本韩王对于暴鸢是十分信任的,但是在粱沟之战后得到消息的当天晚上,正好是末将执勤的时候,末将却听到了韩王摔碎众多器具并且大发雷霆。”
在听到粱沟之战四个字的时候,白起的脸色不可避免的动了一下,但随后就被蒲杰接下来的话给吸引住了。
过了半晌之后,白起才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韩王很有可能因为暴鸢的自作主张而在心中对暴鸢产生了嫌隙?”
蒲杰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后来末将还听到一些风声,据说暴鸢之所以能够登上韩国相邦之位乃是因为赵王对其的强力支持。虽然此流言不知是否属实,但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直到末将……之前,韩王都没有主动召见过暴鸢了。”
白起轻出了一口气,看了蒲杰一眼,道:“这样的消息,你为何不早点汇报给大王?”
蒲杰露出了一丝苦笑:“大良造说笑了,末将只不过是一个降臣,不被排挤已经是上上大吉,若是还敢随意说一些毫无根据的话,那岂不是……”
白起微微点头,道:“明白了。从今往后,你尽可在本将军面前畅所欲言就是了。好了,你下去吧。”
蒲杰躬身退下。
白起沉默摆上,叹了一口气:“可惜不是赵王和乐毅不合,否则的话……”
宜阳城外,一片红霞漫天,夕阳随之时间流逝,渐渐西下。
大营之中,一场欢迎晚宴正在举行。
虽然是在军中一切从简,但毕竟有着两位大王在座,所以乐曲和舞女是肯定没有,可美食佳肴还是一点都不差的。
韩王似乎忘记了之前的诸多不愉快,和赵何相谈甚欢,赵何也是司空见惯,轻车熟路的应付过关。
酒过三巡,伴随着人们身体内酒精的渐渐增多,宴会的气氛自然也是慢慢的变得热络了起来。
韩王举起了酒爵,叹道:“想我堂堂诸夏,历经数千年历史,却一直征战不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个安稳的年头。”
韩王的这句话绝对是发自真心的,他从小到大一直就生活在战争之中,等到继位之后更是接连爆发大战,什么函谷关之战、伊阙之战、高唐之战、粱沟之战,一次的规模比一次更大更激烈,实在是让这位并不算如何出色的国君感到难以招架和应付。
赵何看着眼前面带忧色的韩王,或许是因为酒后总会有些失态的缘故,他十分轻易的就看懂了对方心中的忧虑。
不得不说,这种兼并争霸的形势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赌博,赢家通吃而输家一无所有,像韩王这样的国力不足、自身才能也不足的国君而言,这确实是一个极为残酷的时代。
也不知道如果寡人穿越的是韩国而非赵国的话,是否能够带着韩国走出困境,完成一统天下的基业呢?
赵何控制住了发散的思绪,微笑的举起了酒爵:“韩王说得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这一天到来的。”
当天夜里,回到了大帐之中的赵何找来了繆贤和蔺相如。
“韩王和暴鸢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繆贤想了想,道:“对外情报处在韩国之中的力量其实并不强,唯一一颗打入王宫之中的旗子已经在去年的宜阳之战中……臣觉得,这或许是因为受到了宜阳之战的刺激。”
赵何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
韩国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和燕国竞争着七大战国之中最弱国的称号,在这样的国家之中倾注太多的资源显然是一种浪费的行为。
赵何道:“如果这一战顺利的话,那么接下来对外情报处的工作重心可能会放在韩魏两国的身上,你要注意一下。尤其是暴鸢,如果出现了什么事情,可以考虑让人和他接触一下,以寡人的名义。”
繆贤道:“唯。”
一旁的蔺相如静静的听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赵何又问道:“魏国之中的形势如何了?”
繆贤道:“依旧紧张,不过眼下芒卯率领大军离开魏国,魏王的底气少了许多,应当不会马上和薛公撕破脸皮了。”
赵何微微点头,道:“这件事情上你的人不要再继续插手了,只需要观察即可。主父和寡人说过,不希望大赵因为这样的事情暴露而损失了名声。”
繆贤的身体微微一顿,道:“喏。”
赵何看了蔺相如一眼,笑道:“蔺卿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作为御史,蔺相如的职责相当于赵何的随身秘书长,很多事情都需要蔺相如来亲自接手,因此也没有隐瞒他的必要。
蔺相如想了想,道:“大王高见,臣没有什么能说的。”
赵何嗯了一声,摆了摆手:“好了,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开始,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第二天早晨,韩王的车驾离开了大营,回转新郑。
中午时分,在赵何的命令下,三十万三晋联军朝宜阳城发动了第一次进攻。
四国伐秦之战,正式在这一天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