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
大殿之上,齐王脸色还算不错。
这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昨夜刚刚从琅琊那边送来的两个舞姬让他感受相当不错。
作为一个中年男人,齐王的身体多少也遭遇到了一些中年危机,虽然女人们一直都很配合,但实际感觉很不爽利。
但是昨夜跟两名越地舞姬一番盘肠大战,却让齐王有了一种梦回十八岁的感觉。
年轻真好。
齐王伸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肢,有些提不起精神的说道:“高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若是没有的话,其他的事情就由卿等自行处置吧。”
对于现在的齐王而言,除了高唐之外的事情都是小事,在他的心目之中都比不上和宫中那两个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尤物更加的重要。
几名齐国大臣面面相觑,对于齐王的这番做派倒也不算意外,毕竟近些年来齐王渐渐沉溺在酒色之中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相邦吕礼干笑一声,道:“请大王放心,高唐那边既然有大司马坐镇,想必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已经回到了临淄的大司行苏秦也道:“大王,根据臣的亲眼所见,大齐将士们士气十分饱满,求战之心极为强烈,又有大司马这等名将坐镇,想来获胜不成问题。”
齐王点了点头,道:“好了,那就这样吧。”
齐王站了起来,快步朝着殿的内侧偏门走去。
想到还在等候着自己的那两个尤物,齐王的小腹之中好像有一团热火在燃烧。
那才是人生啊。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禀报。
“高唐,高唐战报!”
齐王站住了脚步。
片刻之后,齐王的侍卫长快步入内,捧着一份战报恭敬的呈递到了重新落座的齐王案前。
齐王看着这份战报,笑道:“也好,早点知道情况,寡人也能早点安心。”
齐王突然一顿。
因为他突然发现,在这份战报的某个角落,也就是两根竹简的缝隙之中,居然有几滴血迹。
这血迹早就已经干涸,而且也并不起眼,也就是齐王这个角度正好恰巧能够看到。
这个发现让齐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敛去不少,他不再说话,而是伸手拆去了火漆印泥,展开了面前这份简牍战报。
坐在下手的几名秦国大臣们也注视着齐王,虽然不少人脸上的表情比较严肃,但心中其实都是较为轻松的。
大齐上一次的大败,那都得追溯到六七十年前去了,那时候在场的人甚至都没有一个出生呢。
齐王看着战报上的文字,笑容完全消失。
他先是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无法置信的惊讶神情。
随后,这种惊讶一下子化成了无比的愤怒。
终于,齐王不再掩饰,一声怒吼将手中的战报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匡章老匹夫,何其蠢也!!!”
在众多齐国大臣惊骇的视线之中,齐王一下子将面前的桌案掀翻在地,各种各样的器物落了一地,在大殿的青石地板上叮叮当当作响。
齐王脸色无比铁青,站在那里也不说话,额头青筋毕露,整个人的身体都因为愤怒而变得颤抖不已。
众人看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事情不妙?
相邦吕礼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从地上捡起了那份刚刚被齐王丢出来的战报。
下一刻,吕礼的脸色也刷的一下变成一片惨白。
“二十万大军折戟沉沙,大司马匡章阵亡,高唐陷落!”吕礼几乎是用颤抖的语气念出了上面的这句话。
所有的齐国大臣闻言,脸色同时大变。
仅仅一句话之中,吕礼就说了三个点。
这三个点之中的无论哪一个,都是齐国现在无法承受的损失,但偏偏现在的情况是……它们三个都一起来了!
大殿之中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人人都是满心震撼的消化着这个过于耸人听闻的消息,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难道说……大齐的霸业,真的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良久过后,齐王那嘶哑的声音才打破了死寂。
“诸卿,都来说说,现在应该如何是好吧。”
齐王话音落下,大殿之中微微起了一阵骚动,但是依旧没有人开口。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了,大家都还没有消化完毕。
齐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太高了音调:“怎么,难道寡人连个分忧之臣都找不到了吗?”
齐国相邦吕礼心知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再逃避了,一咬牙站了出来,道:“大王,既然高唐……高唐方面如此惨败,那么如今的大齐已经失去了和诸侯联军相抗的资本,以老臣之见,只能求和了!”
“求和?”齐王惨笑一声,话语之中充满了浓浓的自嘲。
堂堂大齐,居然在寡人的手中沦落到了求和的地步吗?
吕礼话音落下,顿时就得到了不少齐国大臣的赞同。
“大王,北平候所言极是,应当速速求和!”
“大王,可割让宋地与诸侯,方是上策。”
一时间大殿之中众意汹汹,都是求和之论。
齐王看着面前这一片声音,手中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几乎想要再次发作出来,但最终却只能颓然松开。
割地求和,多么屈辱的一种行为,以大齐霸主之位而言,更是显得无比的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
在经历了陶邑、高唐两场大败之后,齐国的主力军已经悉数葬送,如今别说是反击了,就连守都要守不住国土了。
这种时候除了求和,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声音昂然道:“大王,其实除了求和之外,未必就没有别的办法!”
齐王闻言顿时一愣。
不仅仅是齐王,大殿之中的其他所有齐国群臣都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都投向了刚刚说话的那人。
齐国大司行苏秦。
齐王不可思议的看着苏秦:“难道大司行还有妙计可解当前大齐之危?”
苏秦出列,走到大殿的正中央,朝着齐王一礼:“大王,臣以为如今大齐虽败,但是却未必就没有机会反败为胜!”
齐王深吸一口气,眼神之中燃起希望,道:“速速道来!”
苏秦正色道:“大王,这四国诸侯虽然击败了大齐军队,但是大齐毕竟是国土辽阔,秦国拿了陶邑,魏韩两国分了大宋方与等地,想来也就收手了。唯一可虑的,其实就只有赵国罢了!但大王别忘了,如今尚有楚国并未加入战争之中,若是楚国愿意出兵相助大齐,那么齐楚联手抗衡赵国应当不成问题,甚至有可能反过来击败赵军,收复高唐!”
苏秦话音落下,齐王的心情一下子又开始从谷底上升。
好像……很有道理啊。
然而,对苏秦不同意的人同样也大有人在,毕竟刚刚求和之声汹汹,苏秦这么一站出来,岂不是打了众人的脸?
齐相吕礼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大司行此言差矣,那楚国名义上和大齐有盟约,但却一直在淮北驻军而不北上帮助大齐,正是心怀叵测。此刻大齐新败,若是被楚国趁虚而入,那岂不是更加糟糕?况且,楚国又怎么可能会白白出兵支援大齐?”
吕礼一口气反问了好几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问出来,齐王心中刚刚燃起来的火焰就都瞬间又降低了好几度。
苏秦看着吕礼,冷笑道:“怎么,如今国难当头,吕相除了泼冷水之外就不能做别的事情了吗?”
吕礼大怒道:“苏秦,别忘了匡章正是在你的极力推荐之下才得以出战的,如今高唐之败,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有责任?”
苏秦呸了一声,同样反驳道:“还请吕相告知与我,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除了大司马之外还有更加合适的领兵将不成?再说了,你吕礼身为大齐相邦,却把大齐带到了如今的地步,你又有何颜面指责于我?”
两人你来我往,又是一番剑拔弩张的争吵,若非是在场还有齐王和众多同僚,恐怕这两人早就已经按捺不住,老拳相向了。
齐王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终于忍不住开口一声暴喝:“够了,都给寡人闭嘴!”
吕礼和苏秦同时闭上了嘴巴,然而目光依旧直直的瞪着对方,显然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这是真正意义上不死不休的政敌。
齐王足足过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冷声开口:“都什么时候还在寡人的面前吵吵嚷嚷的,难道要等到大齐在尔等手中灭亡了,尔等才能停止这无谓的相互攻讦吗?”
这句话就说得相当重了,苏秦和吕礼也承受不住,只好纷纷低头认罪。
不过齐王这个时候也没有想要计较的心思,而是将手一挥,道:“好了,寡人已经想过了,你二人所言都有一些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吕相就负责前往高唐,去向四国联军求和!至于大司行苏秦便负责前往楚国,务必要说服楚王,让楚国和大齐站在同一边!只要楚国愿意支持大齐,寡人也同样能够付出一些代价给楚国。就这样吧,散会!”
和陷入慌乱的齐国君臣一样,燕国的蓟都之中同样也是陷入了一番无比的惊慌氛围之中。
“高唐大败,齐国大司马匡章阵亡,齐燕联军死伤无数,将军秦开生死不知?”
这个消息直接让燕王和他的几名大臣脸上没了血色。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即便是素来以镇定自若而著称,此刻的燕王依旧是乱了阵脚。
在燕国君臣的设想之中,四国联军虽然强大但是各自不统属号令不一,胜算其实不高。
当年还有一个五国合纵伐秦呢,结果还不是被秦国人最终反杀了将近十万人?更别提现在齐国还不是孤军作战,还有燕军助阵。
可结果……
结果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一次失败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燕国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只有齐国和赵国两个邻国。
在这次大战中燕国选择了站在齐国这一边,也就是成为了赵国的敌人。
现在齐国惨败,那岂不是代表着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燕国都要独自面对赵国的怒火?
足足过了好一会之后,燕王才闷声道:“秦开……秦开究竟怎么回事?寡人不是都已经跟他说过了,让他见机行事吗?!”
燕王很生气。
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所以燕王在出发之前才特地叮嘱秦开,即便是冒着被人骂背盟的名声,也一定要站在胜利者的那一边。
三个月的时间,难道还不够秦开在决战之前观察出谁胜谁负吗?
这秦开平时看着脑子挺灵活的一个人,怎么就把事情搞成了这个样子?
对了,还有那个苏秦,苏秦在齐国干什么吃的,都去了高唐城了,难道就没有跟秦开合计一下吗?
一时间,燕王的心中充满了对苏秦和秦开两人的怒火。
对于燕王的质问,没有任何一名燕国大臣能够做出回答,毕竟大家都在蓟都,鬼知道几百里之外的秦开心里怎么想的 过了好一会,亚卿剧辛才道:“大王,如今的当务之急应当是考虑一下如何应对齐国失败之后的局势,至于秦开等人的责任,等到事情更加清楚之后再作出处置也不迟。”
剧辛的话得到了其他几名燕国重臣的连声赞同。
燕王按捺下心中的不安,道:“那么二三子以为,如今寡人应当如何是好?”
众人目光看向剧辛。
剧辛想了想,道:“大王,既然齐国高唐败北,那么大燕如今所要做的就是必须重新修补和赵国之间的关系,否则的话一旦等到战事彻底结束,恐怕大燕接下来等来的就是赵国大军了!”
“赵国大军?”燕王心中顿时一跳。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这赵国人现在连霸主齐国都干趴了,刚刚跟着齐国一起吃了败仗的燕国又怎么去和赵国抗衡?
“如之奈何?”
剧辛正色道:“为今之计,想要依靠区区使节平息赵国怒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有大王亲自前往邯郸朝见赵王,才有希望摆平此事。”
“什么?”燕王脸色一变:“你要让寡人去邯郸朝见那赵何?”
所谓的朝见,就是以诸侯臣子的礼节去拜会,说白了就是小弟去找大哥跪地认怂。
但若是去跟主父认怂也就算了,跟一个尚未及冠的赵何小儿认怂……燕王这心里不得劲啊。
剧辛沉声道:“大王,都已经事到如今了,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为了大燕百万军民所计,这区区一次朝见又算得了什么呢?”
燕王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之后才一声长叹:“罢了罢了,就依你所言,速速准备一百车礼物,寡人三日之后动身,前往邯郸朝见赵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