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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我没死过,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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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黑恭恭敬敬的在二楼那个由谢安开辟开辟布置的小房间内上香以后,还不忘自责请罪一番,本来应该是早晚都要给香的,可是这几天实在太忙,而且他一直也心不在焉,所以忘了。

  馆子今天难得清闲,下边就嚷嚷的吵起来了,听声音是冯屠户和李二姑,李三老婆一旁很有分寸的添油加醋,这一下就更热闹了,吵的越来越凶。

  小二黑急忙从楼上下来,到了楼梯口一半的时候,就看见李二姑气不过张牙舞爪要上去挠冯屠户,李三本来在一旁默默的抽着旱烟袋看戏,可是李二姑一动手,他和他老婆就都赶忙上去拉开,一人抱着一个,这才避免了冯屠户脸上再多几条抓痕的悲剧。

  李二姑在李三老婆怀里挣扎着,指着冯屠户鼻子气愤愤吼道:“冯狗子,老娘是给你脸了不是?什么叫老娘离开你就没法活,你倒是说清楚呀!”

  冯屠户涨红了脸解释道:“我也没说啥,今年讲武堂本来就开学迟,我就是随口一说咱们要省吃俭用,给欢儿攒点儿学费,像你那么大手大脚,我再辛苦能有什么用?”

  “你放你娘的狗屁!”李二姑怒道,“老娘哪里不省吃俭用了?老娘不也是为了给欢儿多一条路吗?”

  “那你,那你!”冯屠户脸色更红,咬牙切齿,可是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老娘怎么了?你怎么不说出来呀?”李二姑眯起眼,薄薄的两片嘴唇就像是刀片一样犀利,“你不就是想说,老娘不应该给大和尚买裤子,买长衫,对不?”

  冯屠户脸色阴沉。

  李二姑嘿嘿的咬牙笑了两声,故意气他,“老娘还就买了,怎么样?你不服气?你不看看自己那点儿怂样儿,老娘是你什么人,欢儿又是你什么人啊?你管得着吗你!”

  冯屠户盯着李二姑胸脯起伏,手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李二姑撸袖挑眉道:“嘿呦?咋的你?想跟老娘动手不是?你动一下试试,动一下试试!”

  李二姑说到这,越想越气,又伸出手作势就要扑过去挠冯屠户的黑脸,李三老婆赶紧拦了下来,满头大汗,冯屠户狠狠道:“别拦着她!让她打!”

  李三悄悄捏了一下冯屠户,平静劝道:“男子汉大丈夫,跟一个女人置什么气,再说二姑什么心思,镇上大家谁不明白?都已经当你们是两口子了。你莫要太糊涂了,真把二姑气到别人那里,有你伤心的!”

  李三说完又悄悄捏了一下冯屠户,冯屠户知道他的意思是在外边睡的大和尚。

  而且,李三这番话,也是说给那个大和尚听得,李二姑和冯屠户暂时虽然没办事,但是这么多年,哪分过彼此。

  李三老婆也苦口婆心道:“好了好了,给外人看笑话,都少说一句。”

  此刻正在门外舒服躺在自己那张大木床上的大和尚哪里听不出这几位的话里有话,只不过此刻他的注意力没空放在这些家长里短之上,因为菜馆前边的土丘后边上来了几个人。

  大和尚大声道:“来客了!”

  里边众人听见以后,立刻都收起了私人恩怨,小二黑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只见门外像是一家三口模样的三人,穿着华贵,尤其是那位女子,戴玉镶金,披着一件紫色风衣,只不过冷艳无比,顾盼之间,好像谁都和她有仇一样。

  那个大高个胖子倒是要和善的多,而且极有礼貌,上前就拱手道:“请问店家,此处可以住宿吗?”

  李二姑把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几下,忙着上去点头哈腰道:“可以的,可以的,小店尚余几间上房,几位客官远道而来一定是辛苦了,先里边请,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要是觉着饿,客官吩咐一声,小店菜品不多,但个个都是拿手的本地菜,保管客官一定满意!”

  冯屠户鼻尖微微哼了一声,李二姑只有在看见钱以后才能有这副嘴脸,而且不知道从哪学会了这几句不失体面的揽客话,要是以前保管一个好听的字也蹦跶不出来,只会说,有房有房,你要几间?

  那高大胖子听完也微微讶异,想不到这山野小店竟然有这样的店家,这一番话说下来,可还真不输给之前京城里的那些老店,胖子抬起头看向那个写着“蜀道难”的牌匾,问道:“你们这里有酒吗?”

  “有的,有的。”李二姑哈哈笑道,“有酒,当然有了,客官可能不知道,本地有种特色酒,叫做春烧,喝下去最暖身子了。”

  春烧?

  高大胖子心里不禁发笑,回头与那郦姓女子对视了一眼,这种酒是本地的不假,但是可绝对不是它一个山野小店能卖得起的,这妇人说话半句真话半句假话,要真是外地人,还真要上当不可。

  高大胖子自然就是方啸天,他在魏都城做了几年的巡防营将军,再了解不过了,这春烧漫说这小店卖不起,就是魏都城的春香楼也只会把这好酒存起来等他方将军去的时候才喝。

  简单几句话下来,方啸天就对李二姑有了判断,甚至从其余人脸上的细微表情,他也能大致分析的出,李二姑在这些人里边,是个什么地位。

  方啸天从菜馆到人都打量了一番,最后满意的点头道:“那行吧,就这里了,找三间上房,干净整洁一点儿,最关键的是,要安静些,我夫人不喜欢被人打扰。”

  李二姑眉飞色舞,笑道:“客官就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吧,小店最出名,最特色的就是伺候客人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话间,方啸天和小郦还有那位小男孩一起迈步走进客店,那位大和尚拉住了冯屠户,冯屠户不满道:“干什么?”

  大和尚笑道:“还生气呢,老冯,瞧你那点儿心眼,佛说心宽即天下宽,能长寿,你这样搞不好要短...”

  大和尚说到一半突然闭上嘴,他想起二楼有个奇怪的客人先前就对李二姑说她家有血光之灾,这个时候可不能乌鸦嘴。

  冯屠户当然知道他没说的那个字是什么,不过也不在意,冷冷道:“有事说事,别烦老子!”

  大和尚讪讪一笑,然后向菜馆里边看了一眼提醒道:“这几个人可不像是一般的人啊,尤其那个小男孩,他经过的时候,和尚的佛珠都动弹了一下。”

  冯屠户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大和尚严肃道:“他们不像是正经修士,所以该提防就提防着点儿,不过按道理,他们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所以别节外生枝就好。”

  冯屠户沉默下来,李三从里边出来,面色也不悦的看着大和尚,大和尚识趣的倒头就睡在自己的木板床上,闭起眼,鼾声如雷。

  李三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冯屠户转述道:“他说,刚才的那几个人不像是正经修士,让我们该提防就提防着点儿。”

  李三从腰间抽出旱烟锅,撇了撇嘴,“切,别听他的。是不是正经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人家花钱住店,总不至于到最后为了几个银子为难咱们普通老百姓吧?”

  冯屠户深以为然。

  而当李二姑把那三人都安排在二楼的客房里以后,另外的一间客房里边,有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摸着两颗黑白棋子,皱着眉头,打开了房门。

  走廊昏暗,只有淡淡的烛火飘荡,而在走廊最尽头,是一片漆黑。

  老翁关上门,回屋以后打开窗户,正巧看见底下小二黑从大门出来,端着一盆洗锅水倒向后边的沟渠。

  老翁屈指一弹,手里的一颗白棋子悄无声息的从空中划过,落在了小二黑的口袋里。

  棋子进去以后,竟然立刻融化,最后成了一个白圆形图案就像是刺绣一样,永远都印在了小二黑的心窝前。

  小二黑浑然不知,老翁这才关上窗户,只是他刚扔下去了一颗白棋子,此刻照理手里应该只剩下一颗黑棋子才对,但是奇怪的是,老翁的手里,一直都是两颗。

  一黑一白,好像从来都没变过。

  走廊里,方啸天从房间里出来,溜进了小郦的房间,小郦脱了披风,坐在桌前,微微沉默。

  方啸天一进来就开门见山道:“老太监要来了!”

  女子猛然抬起头道:“这么快?!”

  方啸天捏着手掌,点了点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很可能就在今晚,最晚明天。”

  女子秀眉紧蹙,“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方啸天目光深邃,捏了捏自己的胖脸,沉吟道:“肯定是有事,而且就在地宫,我担心是那小子的问题。”

  女子脑海中闪过一个孙仙长的模样,不说话。

  方啸天在地上踱了两个来回,分析道:“今天魏都城出了那么大的事,这事儿要是跟老太监无关我都不信,只不过,很可能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老太监才急于到此控制局面。”

  女子突然转移话题道:“那个老太监的线人你看是像谁?”

  方啸天摇了摇头,沉吟道:“肯定不是刚才楼下的那几个人,那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老太监的菜,不过这客店好像是之前就有人住,现在他们大概都去了魏都城了,所以线人在那拨人里边也说不定。”

  女子叹气道:“那就等着吧,如果老太监到了,一切就好说了。”

  方啸天说道:“你今晚和小主子一起睡,老太监给的灵蛇从进来以后就一直不安分,估摸着那尊阴神就在客店里,我担心小主子的安全。”

  女子点了点头,方啸天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开门就走,女子突然问道:“副官真的死了吗?”

  方啸天微微怔神,淡淡道:“先管好自己吧。”

  方啸天说完关上门,在走廊里的楼梯口突然看见冯屠户在愣愣出神盯着走廊尽头,方啸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方啸天下意识摸了mo胸口的小蛇,小蛇越发不安分。

  冯屠户突然转身下楼,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方啸天微微皱眉,不过什么也没说,独自回屋。

  龙门湖下。

  水箱这一行人,自不用说,正是谢安,宋泾,夏半烟和南宫毅。

  宋泾把那位已经重伤昏迷不醒的剑修曹运扒拉到自己身边,重新检查了一遍身体叹道:“神台尽毁,五内俱废,这就算不练剑,连个正常人也做不了了。”

  谢安在水箱里专心致志参悟曹泽的山水剑意,并未听到。

  他现在目不能视,但是因为喝了元气凝液的缘故,感知倒是还算可以,加上耳朵里有南宫毅不断指点,倒是几乎完全可以实现以耳代目的效果。

  只有夏半烟百无聊赖,跟宋泾说话。

  宋泾继续叹气道:“只是可惜那道一往无前的剑意,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老子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啊,这剑意遇强则强,简直就是送命的玩意儿,要是等他走到了三境后期圆满,他敢马上就提剑问道!”

  夏半烟悠悠道:“那还不是一个死,早死早省了那份罪受。”

  宋泾眯起眼向往道:“这你就不懂了,死在对手手里,和死在天道下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如果死在天道下,那起码是自己的道不够硬,问道之心不够纯粹,作为修士,一辈子不敢奢望得到天地的承认,但只要能让天地评判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夏半烟蹙眉,她现在一个人坐在山洞口,可是总感觉宋泾还在她旁边,她转过头正欲质疑他,这才发现那个话痨宋泾已经不见了,心里不禁又有些感伤,抬头问道:“那你呢?”

  “我?”宋泾哈哈笑道,“我当然也想啊,不过凡事皆有轻有重,如果没有那样的机会也没所谓的,毕竟对于天下几乎所有人不都是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吗?”

  “其次?”夏半烟歪着脑袋,“什么意思?”

  “得不到天地的评判,就让别人去评判啊。”宋泾天经地义的说道,“活一辈子,总得有个价值吧?哪怕你十恶不赦,只要有一个人在你死后说起来你的好,那也算没白活,如果真的没有一个人说你好,真真儿的遗臭万年的角色,那就再退一步。”

  夏半烟洗耳恭听。

  “自己评判自己,抛开一切功过是非,问问自己的心肠,是不是有愧于良心?是不是白活了?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会不会有些事可以不做就不做了,有些事可以做就绝对不会退缩?”

  “这就好比假如你喜欢谢安那小子的话,一直抹不开脸皮,不言语不主动,最后到死会不会有遗憾?”

  夏半烟咬了咬自己的指头,有点儿听不下去。

  “女娃子,你可别小瞧这些,时间不等人啊,当然我举的例子可能有些不妥当,但是话糙理不糙啊,无论谢安喜不喜欢你,你说了总会有个答案,起码不会在以后后悔。”

  “推己及人的话,在我宋泾看来,无论怎样十恶不赦的人,如果在死前后悔了自己做过的坏事,忽略过的举手之劳的好事,那就是天道不亏,起码地府里多了一条堂堂正正的鬼魂吧?佛家不是也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这个道理。”

  宋泾说完,满脸的笑容,像是有阳光普照。

  夏半烟想了想道:“可是自己评判自己多半都会不公平的。”

  宋泾摇头道:“这一点,你相信我,如果你真的要死了,你一定会做到公平公正的,只是大多数人在临死前都只想活下去,而不会去好好想想这些,实际上,恰恰是浪费了最好的证道时机。”

  “死前证道?”

  宋泾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无论是什么东西,兹当是有生命的,只有到了死亡边界,才是真正的他自己,而天地间,真正的强者,就是自己!”

  宋泾说完,气势豪迈。他仰着脸趾高气昂的等待夏半烟的夸赞,可夏半烟认真的想了会儿,最后极为失望的叹气道:“谬论!”

  “什么?!”宋泾惊讶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夏半烟刁钻问道:“死前证道,有意义吗?”

  宋泾一刹那张大嘴巴,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过了好久才颓然道:“我没死过,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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