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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敢为天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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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在魏都城最宽阔的一条街上,讲武堂就像一座千年的园林肃穆矗立,这里前身据说是一片碑林,祠堂,古代魏都城地处边关,最早的时候那些在这儿打仗死去的兵丁,将军都埋骨此地,久而久之,形成无数碑林,也有香火祠堂。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把这儿重新修建了一番,最后才成了讲武堂,有可能是从敌人不再从陆地翻山越岭来侵略这个民族,而是开始从海上漂洋而来,提着长枪大炮,叩开国门的时候。

  总之,这个民族,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从来不缺少苦难,也无论在什么时候,从不会少了热血。

  讲武堂前,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已经有人进去给老奶奶看病,其余人倒是也不再争抢,一切以先来后到计。

  今夜是教习考核第一天,内容只有一个,谁能治好老奶奶的病情,就是上上佳选。

  一众衙役仍未撤走,这几天算累坏了,先是排水,又是城里修行者大闹,大部分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神仙之流的人物,今天见了倒也不觉得有多不食人间烟火,不还是为了个先后争的你死我活吗?

  吴坤站在讲武堂最里边的高楼上,望着下边的情境,这几天来,就像做梦一般。

  讲武堂共有三座高楼,分别代表着三教祖师,鼎足而立,吴坤站在最北边的高楼上,楼中悬挂着至圣先师的画像,香烟袅袅,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站在这个地方凭栏观望,做梦都没想到过,他最多只想过有一天还能继续在湖边,跟随洪老师傅练拳。

  原来天下竟然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修行者。

  吴坤抿着嘴唇,轻轻发出一声感叹。

  有个女子拾阶而上,盈盈走到他跟前,含笑道:“小师弟,堂主让我过来瞧瞧你。”

  吴坤面露感激之色,作揖道:“谢谢秋师姐挂怀,我没事。”

  女子一身紫衣,面容姣姣,精干不失娇柔,缓缓开口道:“说实话,通过选拔这种方式进来的教习都不长久。”

  吴坤侧过脑袋,疑惑道:“那你们?”

  女子掩唇笑道:“我们大多数和你一样,莫名其妙就成了堂里的教习了。”

  女子眼神深邃,似在回忆往事,继续说道:“那会儿刚成了教习的时候,也像你这样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后来慢慢习惯了反而又觉得你好笑,你说我们自己可笑不可笑。”

  吴坤低下头沉默片刻,突然轻声说道:“堂主叫你来,一定有话吩咐吧。”

  女子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脸上笑意更浓,“怪不得堂主说你聪明呢,只是可惜我是去年才进入的堂里,否则我想你退学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答应。”

  吴坤苦涩一笑,女子嗓音清脆开门见山道:“堂主说,等治好了你奶奶,你得留下来,但是你奶奶不能留下来。”

  吴坤心中一颤,失声道:“为什么?”

  女子摇头道:“堂主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这些做底下人的也别问,你只需要知道堂主一定是为咱们好就行了。”

  吴坤正欲说话,女子声音温柔却斩钉截铁道:“执行命令。”

  吴坤马上闭嘴。

  女子浅浅笑出两个颊窝,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吴坤摇头道:“愿闻师姐赐教。”

  “赐教什么,闲聊而已,现在都提倡摒弃那些繁文缛节,你怎么还跟个书呆子一样。”

  吴坤讪讪道:“那就闲聊。”

  女子遥望远方,整个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环视一圈,仿佛登高极眺,天下尽收眼底,女子轻启朱唇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吴坤咬了咬牙,五味杂陈,想起这不咸不淡的人生,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向天下,推己及人,就是这不咸不淡的国家。

  他突然好想好想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们那些人眼里,又是怎么死的。

  女子看着吴坤心事重重却好似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模样,拍了拍他肩膀叹气道:“少年郎的肩膀,本不该承担这些东西,但是你如果想以后的少年郎不承担这些东西,那你就得承担起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吴坤拱手作揖,女子腰身一扭就款款下楼,临走突然停下来道:“你是相信世界上有神通法术,仙人出没的吧?”

  吴坤点了点头,女子又问道:“那妖魔鬼怪,山河精魅呢?”

  吴坤这回停滞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女子哈哈笑道:“看来你没见过。”

  女子忽然眨眼道:“如果让你选,你觉得这个破碎的国家,最终是让修行者统治好呢还是普通人?”

  吴坤脑中一片空白,表情错愕,这个问题,他好像很久以前听谢安说起过。

  女子摇了摇头,“随便问问而已,别这么紧张,小师弟,我去看看下边他们比试的怎么样了。”

  女子真走了。

  那到底是修行者统治好,还是普通人?她没给出答案。

  吴坤好多年前的困惑又提到心头,他是术数天才,谢安在黄希云的教导下再加上读了那么多古书算术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大脑清晰无比的贫寒少年,可是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通。

  他眺望远方,又顺着女子之前的视线环视了一圈,最后一刻,他和女子不同,女子收回视线放在了眼前,他却看向了苍穹。

  漫天繁星,银河深邃。

  这一刻,他想知道,父亲想明白这个问题没有。

  湖边密林深处的小院,黑漆漆的房间里,灰布衣中年人手指一捻升腾起一束火苗,这位方今天下大名府内堂山主都深深佩服的师兄,此刻愁容满面,他的心神遥遥寄在吴坤身上,当那位秋师姐和吴坤闲谈的时候,吴坤所有的心理变化都一览无遗。

  廖堂主静静坐在无声无息的房间里,屈指一弹,指尖火苗扑腾点燃了油灯,忽然口中呢喃道:“敢为天下先,历朝历代都是修行者在幕后操权,看似稳定,实则违天意,逆民心。”

  他想起当年烟火三月,他负剑下山的时候,师傅不停的告诫他,不可以入世。

  他以为师傅遵从武当遗训只是为了乱世之中,保全武当自己。

  其实,武当是为了保全道统,保全天下。

  是啊,武当什么时候为自己着想过?

  要是真为自己着想,千年以来那三位顶尖的三境后期圆满剑修,何至于命丧天威之下?

  廖堂主眼泪纵横。

  今夜,秋风格外凉,蛐鸣也不再那么喧嚣。

  一个在北边高楼凭栏的少年郎,为了家国天下,格外想自己的父亲。

  一个在密林小院,守着一盏烛火的干瘦中年人,为了家国天下,格外想自己的师傅。

  讲武堂外,一袭红衣悄然而至。

  “讲武堂治不了的病,姽婳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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