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讲武堂内,青衫儒士和灰布衣中年人同样一夜没睡。
那水神河伯早已经消失不见,青衫儒士最终选择放他一马,可这脸色却阴沉了一夜了。
灰布衣中年人哀叹了一声,拍了拍他肩膀,这个血气方刚的师弟,别人都当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大名府内堂山主,可只有他知道,这个位置得承担多少的辛酸和责任。
“廖师兄。”
青衫儒士垂头丧气道:“这次行动,方啸天跑了,水神符也没了着落,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灰布衣中年人摇头笑道:“你忘了你的初衷是什么了吗?”
青衫儒士抬起头冷然道:“杀人!他们杀我们的人,我们不还以颜色,岂不是太丢中国人的脸?”
“所以呢。”
灰布衣中年人淡淡道:“人不是杀了吗?”
青衫儒士气狠狠道:“可是方啸天跑了。”
灰布衣中年人嘴角一扬道:“那你我呢?”
青衫儒士撇嘴道:“师兄,你总是这样思考问题,就好像这回双方都死的是底下人,所以就算平手?”
灰布衣中年人不说话,像一个寻常老人一般坐在井口,伸手捶着自己的老腰,淡淡开口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青衫儒士毫无身份颜面一样的蹲了下来,替师兄捏腿。
灰布衣中年人舒服的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你给我捏,我记得那会儿在武当山的时候,你就帮我捏。”
“那不也是想巴结你呢嘛,你那会儿是武当山入室弟子,我仅仅是个俗家弟子,所以到现在,你修为永远比我高。”
灰布衣中年人笑呵呵道:“修为有什么用,你能匡扶天下,而我只能教书。”
青衫儒士白了他一眼道:“这会儿又倒打一耙?两年前我是好说歹说求你出山,可您老人家无动于衷呀?”
灰布衣中年人眼眸浑浊,轻声叹道:“师傅不许入世,我得听他老人家的话呀。”
青衫儒士不说话了,只慢慢的揉捏师兄的腿,过了一会儿道:“那你刚才究竟什么意思?”
灰布衣中年人道:“方啸天死,或者你死,我死,这重要吗?”
“就算方啸天死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方啸天,更何况他本身就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我再问你,就算袁氏倒了,这重要吗?”
青衫儒士有些半知不解,停下手上的揉捏,问道:“你意思我们这么做都没意义?”
“不然呢?”
灰布衣中年人指了指腿示意他继续揉,“你看,死来死去,不都还是中国人吗?”
青衫儒士心神微颤,苦笑道:“这就是你当年从左元帅手底下辞职归乡教书育人的目的吧?”
灰布衣中年人叹了一声道:“杀戮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想想如果小师叔真的突破三境,成为真正的第四境界,他就一定能拯救这个国家吗?”
青衫儒士陷入沉思。
灰布衣中年人继续道:“就算他提着一把剑杀光所有反对的声音,这个国家,依旧还是这样。”
“他能让人们吃的好,睡得香,有人疼,有人爱吗?”
青衫儒士摇了摇头,可是很快皱眉道:“那怎么办?难道让神殿继续支持着袁氏压榨百姓吗?”
灰布衣中年人没回答他,只是问道:“如果这次,袁氏真的借题发挥,和你们南方开战,你们大名府害怕吗?”
青衫儒士猛地站直身形,“我要是怕,就不是读圣贤书长大的!”
灰布衣中年人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
他说着用手比了一个圆圈,“万物相生相克,每一个人,每一个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的意义,你们的意义就是对抗神殿,至于救国这件事,王鑫,你相信我,会有人做的。”
灰布衣中年人说完也站了起来,挺拔的如南城那颗参天古树,坚定无比道:“一定会有这样的人,而你们的任务,就是让这些个可能已经存在或者即将萌发的幼苗,不那么艰难。”
青衫儒士怔在原地,咬了咬牙,长叹道:“师兄,我尽管不是很明白你说的,但是,我知道怎么做了。”
青衫儒士一夜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说完转身就走。
灰布衣中年人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天变了。”
.......
地宫外已经开始积水,阿虎一身黑衣,静静的站在远处观望,他的脸色就像白蜡一般,一向在青天堂活泼可爱的阿虎,这时候就像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
阿虎看了许久,突然抬头看着天空,朝阳初升,他多希望昨夜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别大开杀戒,别有那般酣畅淋漓的痛快,只要夏姐活着,就算让他一辈子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也愿意。
阿虎握了握拳头,眼神从悲伤一点点的阴冷了下来。
夏半烟进来以后倒是给宋泾带来的极大的乐子,两人天南海北的无话不谈,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有说有笑,热闹非凡。外边的水已经全部漫过水箱,乃至充盈整个石屋。
谢安小腹一直有一股难以压制的燥热,而且越压制越厉害,后来谢安索性不管它,在这铁盒周边转了起来。
走到那个山洞的时候,宋泾突然道:“你干什么?”
谢安不理他,径直朝里边走,宋泾突然飞身而起,谢安吓了一跳,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这个人修为仍在。
宋泾挡在他面前嘿嘿道:“小子,里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尤其是你这样见死不救的人。”
谢安皱眉道:“你高看我了吧?我怎么救她?”
宋泾撇了撇嘴,“那我不管,你的态度就决定了你即使能救也不会救。”
谢安不愿搭理他,转头就走,可这时候宋泾又喊道:“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谢安眉头一沉,宋泾身形倏忽而动,快的令人看不清,谢安一眨眼就看见一个拳头迎面招呼过来,猛然眼前一黑,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剧痛从鼻梁袭来,谢安咬牙怒道:“不进就不进,干嘛打人?”
宋泾这时已经站到十步开外,哈哈笑道:“还是和你玩有意思。”
夏半烟一旁捂着嘴哈哈笑了起来,眼神玩儿味,谢安站直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再来!”
宋泾眉眼一挑,喜形于色,也不见得他如何发力,身形又到了谢安身前,一个硕大的拳头带着他身上那股恶臭再次打在脸上。
这次谢安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嘴角流出鲜血,谢安揉了揉脸,回过头,又站了起来,“再来!”
“哎呀!”
没等他说完,谢安眼前又是一黑,又倒在地上,这回感觉嘴里几颗牙都有些松动了,谢安吐掉嘴里的血,忍着痛又爬了起来,宋泾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摇晃着右手,嘿嘿笑道:“还来吗?”
谢安脸色阴沉,可是心里却难掩讶异。
在这个地方,他就像一个普通凡人一样,丝毫用不上神通,可宋泾却就像是一点儿都不受影响,身形之快甚至比他在外边都更胜一筹,他连挨三拳,但从始到终都没有看清宋泾是怎么发力,怎么出拳的,每次都是眼睛一眨,就眼前一黑,紧接着剧痛清晰的告诉他,他被打了。
谢安终于有点儿相信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但至于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四境,谢安还是不信。
谢安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咬牙道:“再来!”
宋泾这回却停下了手,背着双手道:“不要,打死你亏得可是我,你记着,从你进来这个地方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所以我想怎么玩你,就怎么玩你。”
宋泾一步步走到谢安身前,再不像一个疯子,无比认真道:“从现在开始,你要经历第一个阶段,喂招,哎呀!”
宋泾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脸上一痛,再睁开眼的时候,谢安已经远远跳开,哈哈笑道:“去你妈的!”
宋泾挨了一拳反而更兴奋,看着远远的谢安,就像猫抓老鼠一般,啧啧道:“有意思,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