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牵到手了 赵成材是真替晏博文可惜。此人一瞧便是书香门第,家教甚好,却不知当年到底是因何犯事,居然弄得从贵族沦为庶民,还带着案底,实在令人扼腕叹惜。
虽说赵成材也妒忌过他的见多识广,特别是和章清亭的相谈甚欢,但他也不至于卑劣到丧失做人的良心。
平心而论,赵成材知道自己比不上晏博文,但是现在自己还有个秀才功名,他却从天之骄子变得连平民都不如,终生打着罪犯的烙印,未来也永远定格在这个身份上了,想来定然甚是难受的。
这也无怪乎他的眼角眉梢总是抹不去的淡淡愁意。其实他若是能想得通,早日为自己另辟蹊径该多好,就凭他这一身本事,不愁没有用武之地。何必非老吊在过去的树上半死不活的?下回有机会开导开导他吧!
赵成材正出着神,却听张发财高声道,“快快快!舞龙的来了!”
街上的人群已经全都自发的往市集中心一处宽敞的十字路口上涌去,已经听得到锣鼓喧天,锁呐吹打着喜庆的小调。步步逼近了。
“拿上鞭炮!”赵成材话还没说完,人都跑光了。
他自摇摇头,在后头收拾着,待他再追赶了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拥护的人群,才瞧见张发财已经率领着一大家子抢占了位于高位的有利地形。
本来还嫌他来得慢,待见他兜着的一大串鞭炮,换了说词,“呵呵,还是姐夫最心细!”
章清亭忽地想起来,“呀!这家里可没人了!门锁了没?”
“放心!有姐夫呢!”张金宝笑嘻嘻的接了鞭炮,“他肯定忘不了,是不是?”
赵成材笑骂,“二回我就也忘一回试试!”
“要是连你都忘了,那咱家可就乱套了!就是都指望着你和大姐,咱们才能什么都不用操心。你们说,对不?”
一家人都笑了,秀才也有点沾沾自喜,自己在家里还是蛮重要的嘛!
“快看!”银宝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远处,已经瞧见高高的几个人走来了。只见比寻常人足足高出一倍有余,身穿五彩霞衣,甩着长长的水袖,手执道具,扮成八仙模样,随着下面锣鼓的节奏缓缓而来。这踩高跷的便是整个队伍的前奏了,百姓们都自发的鼓起掌来。在一旁放起花炮,迎接他们的到来。
高跷不过吸引人的视线,后头是一对活灵活现的舞狮却是极有生气。张牙舞爪,憨态可掬,逗得人哈哈大笑。有那调皮的小孩子就冲到前头去逗他们,狮子也不生气,就势追着小孩儿们玩。引得那些小家伙儿们又避之不及,看得旁人更是开心。
张发财把自家两个皮小子一推,“你们先去玩玩!”
俩小子一到关键时刻便露馅了,畏缩着不敢上前。
章清亭在后头推他们一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看人家多小的孩子都敢上去,你俩倒不敢了么?去!”
在大姐的威吓之下,两个小子冲上去了,却又傻傻的站在场中,不知干什么好。两只狮子来了神,逗着这俩小兄弟。
张金宝高声道,“让我家弟弟们玩玩吧!”
那两个戏狮子的童子把手里的绣球往两孩子手中一塞,“你们上前玩会儿!”
这两兄弟反正也下场了,便也豁出去了,学着那童子的样儿戏着狮子,可他俩笨手笨脚的。狮子没戏到,两人倒自己背对背撞一块儿了,各自疼得揉脑袋。两只狮子就势蹲地下摸着肚皮作捧腹大笑状,引来一片哄堂大笑。
两个童子见气氛正好,翻几个筋斗从他们手里又抢回绣球去,引得两只狮子玩了个叠罗汉的高难度动作,赢得众人一片喝彩。
再往下,就是身披彩贝,挥舞着绸带的仙女们出来了,且行且舞,曼妙多姿,这个最吸引男人的目光,女人们的品头论足。
后面跟着是玩杂耍的,有拿着细细的棍子顶盘子的,有手里拿着几个圈子丢来丢去的,还有不时口里能喷出火来的。
看得章清亭大开眼界,她还真不知道,民间竟然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最后来了跑旱船,到了这儿,前头的队伍全部亮相完毕了,集中在一处,热热闹闹玩了一阵,逐渐退开把场地空了出来。
章清亭不解其意,百姓们都知道,这是火龙要来了!
蓦地就见后面不知哪来突然亮起火把,引着一条身长达百余米的巨龙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号子,冲进了场中。一来便是摇头摆尾舞得跟旋风似的翻江倒海,这一下可把全场的气氛都点燃了!连章清亭都不顾形象的使劲拍巴掌叫好。
龙是用稻草扎成,由几十个上身赤膊的精壮汉子舞动。龙头上一双金光闪闪的大眼。龙背脊上插满了长寿香,星星点点,在黑暗之中煞是好看。就见它随着当前一人的火把,或是腾云,或是探海,引得众人叫好不迭。
忽见一声号令,旁边百姓开始拿点燃的爆竹往龙上方扔。
章清亭瞧得吓了一跳,“这什么意思?不得炸坏人么?”
赵成材笑着解释,“这是让火龙神保护我们这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这些舞龙的汉子可是最勇敢的,你以为轻易的谁都能去?再说咱们用的都是最小的爆竹,伤不到多重。”
张金宝还补充道,“这只有伤到了,才是最勇敢的男子汉!”
“那你怎么不去?”章清亭反问了一句。
张金宝讪讪的不好意思,“我这块头不行!姐夫不也没去么?”
赵成材听得微有些赧颜,他个读书人,哪有力气干这活?同样身为男子,这是他的短处,最怕人揭。
章清亭见他老实不言语,不悦的训斥弟弟,“你拿什么跟你姐夫比?他有功名,你有么?”
张金宝一缩脖子不敢吭气了,和两个弟弟也拿了爆竹往龙身上扔。
赵成材听章清亭维护他。心里正觉一甜,章清亭却又嗔怪起他来,“你也别太老实了,有时候该说的话也得说!要不,在外头可受人欺负!”
这一家子有什么好计较的?赵成材大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在心底里乐开了一片花儿朵朵。瞧章清亭,对他多关心!
火龙如急风暴雨般舞过一阵,渐渐舒展了开来,动作也慢了,此时两边就有年轻人冲了出来,从爆竹声声的龙身底下钻过。众人还不断鼓掌叫好。
“这又是干什么?”章清亭今儿真是城里人下乡,瞧见什么都稀奇。
赵成材已经习惯了她的缺乏常识,耐心解释,“这是钻龙,有勇气钻过去的人,也会获得一年的好运!”
银宝元宝两人被推到场中玩开了,不用人叫,就和一群胆大的小孩子们跑去钻龙了。回来时一脸兴奋和骄傲,“我们钻龙了!我们钻龙了!”
张发财年纪虽大,但自恃跑得快,哧溜一下,他也冲下去了,正好人群中甩出一挂鞭炮在他头上炸响,吓得他一缩脖子又往回跑。
旁人哈哈大笑,“老伯,您这么大年纪就别出来现眼了!伤了您,咱们都不好意思!”
张发财可经不起奚落,一转头又冲回去了,迅速的找个空档钻了过去,得意洋洋道,“瞧见没?我还不老呢!”
旁人纷纷鼓掌,“老伯!好样的!”
方明珠看得眼馋,“阿礼哥!我们也去吧!”
晏博文有些心动,却还是有点犹豫,方明珠却一把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外走,顽皮的笑道,“你可不要让我被鞭炮炸到哦!要不我就赖你了!”
晏博文终于笑了,带着她也下到场中,他是习武之人,动作极快,看准了方位,带着方明珠倏地一下就穿过去了。
方明珠高兴得直拍巴掌,“再来一次!我要再来一次!”
“好啊!”晏博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年轻人该有的热情和朝气,带着她穿了一次又一次。
张金宝鼓动着台上的章清亭,“大姐!你和姐夫也下去钻嘛!我这是腿没全好跑不利索,要不,我也去了!”
“就是!”方德海也道。“你们小两口真该下去!瞧明珠和阿礼都下去了,这新的一年,都要沾点好运气的!”
张小蝶一拉赵玉兰,“玉兰姐姐,咱们也去!”她俩也跑了。
看起来似乎还真挺好玩的!章清亭怦然心动了,却仍是自恃身份,有些不好意思。
赵成材瞧着她那表情,他的心思也跟着活动开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癞蛤蟆可以亲近天鹅的大好机会。不说多,起码自己能有机会正大光明牵着她的小手了。
他主动邀请,“娘子!我们也下去玩玩吧!沾沾好运气,一年可就一次呢!”
章清亭还在犹豫,赵成材却不给她机会拒绝了。鼓足勇气伸右手拉着她的左手,牵着她就往外走。
章清亭只只觉脸上一热,隐在暗处不敢抬头。这死秀才!居然问都不问就敢牵她的手?可待要甩开,赵成材却抓得甚紧,似是怕她跑掉似的,怎么也不肯放手。
他背着身走在前头,章清亭瞧不见赵成材的脸,其实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形容章大小姐是晕生双颊,那人家也快红透耳根了。这么个大冬天,背心里,连汗都快下来了!
他还从来没这么大胆,主动牵过一个女孩子的手。章清亭的手精心保养了快半年,原本的老茧逐渐淡去,恢复了女儿家该有的细皮嫩肉。她的手型修长,并不是能够盈盈一握在掌心的纤柔。但是,赵成材却觉得和自己在男人中略嫌单薄的手交握在一起,却恰好有一种奇异的般配与合适。那种感觉,就好象是一只桨找到了可以与之协调的另一支浆,是可以相互支撑,相互协助,并肩前行的伙伴,让人既踏实又安心。
他是这么想的,可她呢?
赵成材根本不敢回头看章清亭的表情,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跟打鼓似的,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惶恐,还有些不知后事如何的忐忑与不安。脑子里乱烘烘的,如兵荒马乱般纷纷扬扬。
一时觉得这样是对的,追求女孩子嘛,本来就应该脸皮厚一点。一时又觉得这样是错的,很怕章清亭翻脸不认人,从此再不理他。
虽然之前他有想过,也说过要放章清亭离开,还她自由的生活。可人的情感怎么能完全随理智而转移呢?若真是如此,那便是超凡入圣了,哪里还是有血有肉的人?
男女之情,这便如飞蛾扑火、倦鸟投林,春天到了花会开,秋天到了要结果,全是自然的规律,让人怎么能够违背?
管他什么道理,今儿全都抛之脑后了!赵成材现下只记得一句话: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赵成材的心意,章清亭不会不知道,要说她对赵成材一点没有好感,那是假的。只是,要不要接受呢?要不要接受呢?章大小姐是心乱如麻,只想得过且过。
他们下到场中的时候,来钻火龙的人更多了,扔鞭炮的也越发的肆无忌惮。
好不容易瞅准一个空档,赵成材把章清亭一拉,“娘子!我们走!”
不用多说,章清亭也知道他指的是哪个方位,默不吭声的随着他的步伐加快了脚步,往那个空档快速钻去。
离得近了,才觉出火光映红了满脸,舞龙的汉子们手不停,脚不停,长时间的运动让他们精赤的身上逼出了热汗淋漓,那股炽热的气息带着浓烈的男性体味,烫人鼻息。
章清亭有些本能的畏惧,查觉到她的不安,赵成材男人的勇气被激发了出来,把她的手紧握在胸前,带着她快速的冲了过去。
刚刚庆幸钻过来了,却突然不知从人群中哪儿扔出一串鞭炮,好巧不巧的扔到章清亭的头顶上,噼啪炸响。
吓得章大小姐花容失色,这要是伤到颜面,还要不要见人的?她两眼一闭僵在那里不知闪躲。赵成材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回护着她,一把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任那无情的鞭炮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