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欧阳大夫,奶娘一直满脸的担心,恨不得将水幽寒系在自己的裤腰带上似地,水幽寒明白她的想法,安慰她:“奶娘不必如此担心,这事,我要好好想想,不论要怎么做,我都会和奶娘商量。”奶娘这才稍微放了心。
水幽寒自重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心事。被确认有喜,她毫无精神准备。如果是和相爱的人,做了爱做的事,有了宝宝,她会开瓶红酒庆贺的,然后和爱人一起,慢慢呵护宝宝出生,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水幽寒承认自己是个喜欢孩子的女人,尤其是自己与心爱的人的爱情结晶,哪个女人不这样?但是,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特殊。
奶娘是想让她生下宝宝的,这个时代,孩子是女人年轻时身份地位,年老时老有所养的唯一保障。生下宝宝,不论男女,她都有了再次回到侯府的筹码,如果是男孩,她的地位更有保证。
但是水幽寒来自不同的年代,她现在要自问的不是宝宝能给她带来什么利益,而是她能给宝宝些什么。一个女人,没有丈夫,独自抚养孩子,要面对的社会压力、经济压力,在现代社会也并不轻松,何况是现在这个封建时代。自己有能力给宝宝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吗?那么救助于侯府那,即使自己和宝宝再次被侯府接纳,那么她的宝宝就要和她一起面对一宅子心思莫测的人,活在勾心斗角,猜忌和争斗中。
无论如何,水幽寒都不愿意去过那样的生活。那么该不该留下这个孩子那?
水幽寒事做的少了,还动不动就会走神。小红都看出她不对头,追在她身后,问她是不是累了,或者病了,又或者是担心奶娘的腿。水幽寒不便说什么,只是让她不必担心,自己只是有些不舒服,过些天就好。
奶娘则一有机会就会提到彭娘子,说她多亏有小女儿在身边,虽然说现在辛苦些,但是不会那么孤寂,以后老了,也有个依靠。还从村里弄了架纺车来,说自己原来就会织布,现在也学彭娘子织细布,能卖个好价钱,她还会刺绣,以后即使没有侯府的资助,她自己也能养活两三个人。
水幽寒看着忙进忙出的奶娘,鬓角已经有了白发,想到前世从自己一毕业就催促自己结婚生子的母亲,心里暖暖的。
这天傍晚,水幽寒坐在已经爬满了葡萄枝叶的葡萄架下,吃着园子里刚摘下来的杏子,望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
其实她自己心底也是舍不得这个孩子的,否则也不会有什么犹豫。她所担心的,是怕自己不能给他好的生活。可是,怎么说也是读了那么多年书,有工作经验,有独立意识的新女性,虽然在这里缚手缚脚,但是,这个时候,不也是有女人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吗,孟母三迁的故事,她很小的时候就听过的,人家也是一个女人,独自养大了儿子,而且人家儿子还成了亚圣。自己不奢望肚子里这个孩子能有那么大成就,可是保护他身心健康地长大,这点本事自己难道没有?
当然,心里还是有个疙瘩,就是孩子的父亲的问题。恩,就当他是个精子捐赠者吧,如果他要追诉权利,就给他仨瓜俩枣地当报酬吧。就是这样。水幽寒终于下了决心。
吃过了早饭,水幽寒和奶娘商量。
“奶娘,你一会和海伯说,让他帮咱们寻一头正在产奶的牛或者羊,最好是羊,羊奶更好消化一些,就和海伯说,我要补养身体,这个羊奶不能断。”
“姑娘,您以前可不喝这些,您一直嫌膻的。”
“奶娘,我现在要喝了,而且,也是为了以后做准备。”水幽寒笑着对奶娘说。
奶娘一下子明白了,连声说,“好,好,好,我这就去和海伯说,让他务必给找来。”
海伯人面很广,下午就牵了只产奶的羊过来,而且自告奋勇,将羊养在马厩旁边,他来负责喂养,奶娘只管每天去挤奶就可以了。
羊奶确实比较膻,水幽寒每次煮,都要加些白砂糖,再放一小撮茉莉花茶进去,煮沸了,将茶滤掉,既消了毒,也去掉了膻味。水幽寒每日早饭,还有临睡前都要喝碗羊奶。多余的羊奶,水幽寒会拿盖碗盛了,放到太阳下暴晒上一天,等到羊奶变得浓稠,并且发酸,再加些切碎的果粒在里面,拿了羹匙,一匙一匙地舀着吃,就当饭后甜点了。
要生下孩子,海伯可以瞒住,但是小红却瞒不住的。水幽寒一开始没有告诉她,也不是不信任她,而且觉得她毕竟年纪还小,怕她不小心说走了嘴。但是,现在却不能再瞒了。
“小红,咱们来了这,你做的活多了很多,待遇却并不比府里好,你可觉得辛苦?是我带累了你。”新的夏衫做好了,奶娘将小红叫到上房来,试衣服合不合身,看着小红穿上新衣,水幽寒给了她一碗果肉酸奶,让她也坐到炕上。
“姑娘快别说这样的话了,这些活计算什么,以前我在家里,比现在年纪小很多,可干的活,比这还累,又吃不饱。跟着您,吃的饱,穿的暖,而且没有打骂,您没把我当下人待。侯府如果没有您,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水幽寒看小红说的情真意切,知道她是个忠厚的孩子,不善言辞,但是对自己很是忠心。
“小红,我把你和奶娘当成一家人,有件事我要对你说。”
小红眼巴巴地,停下不再吃酸奶,就等着水幽寒要告诉她什么。
奶娘看水幽寒的脸色,觉得她只怕害羞,不好开口,就拉过小红的手,接口道:“小红,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但是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咱们姑娘她,有喜了。”
小红听了奶娘的话,嘴巴张成O型。
水幽寒抿嘴直笑,“小红还是个孩子那。”
小红这才回过神来,“姑娘,我懂得有喜是什么意思。姑娘您有了姑爷的孩子了。那咱们……”
“说的就是这个,这件事不能让我们三个人以外的任何人知道,否则我们就性命不保。”水幽寒见小红有些困惑,接着说,“小红,你该记得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吧,那是侯府有人容不得我,要我死。如果我生下姑爷的孩子,那府里就得让我回去,她们是不会让我,或者我的孩子活着回去的。所以,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小红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时,眼圈红了,“姑娘,我虽然笨,可我知道,府里有人害您,她们要是知道您有了孩子,更要来害您和孩子了。您放心,这事,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水幽寒本来还想不知要说多少道理,才能让小红明白这个利害关系,没想到她心里如此明白,心里顿时一宽,随即说:“这件事,尤其不能让海伯知道。海伯是侯府的人,他知道了,必然会通知府里。你平时和海伯来往较多,我信你不会泄密,但是怕你不小心漏出口风,那时,咱们三个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小红有些急了,就要发毒誓,水幽寒赶紧说自己相信她,只是交代她以后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任谁问起自己,都推到奶娘身上,说自己并不贴身伺候,不清楚。
小红郑重地应了下来,“姑娘尽管放心,我本来就很少说话,这件事,我一定不会泄露了半点出去,否则,否则就让我肠穿肚烂……”
水幽寒让奶娘捂住小红的嘴,让她不要这样咒自己。三个人又说了些以后的安排,才各自就寝。
五天过后,欧阳振衣如约而来,水幽寒告诉他,自己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问他有什么保胎的法子,最好不要吃药,怕影响到腹内的胎儿,有食补的方子则最好。
欧阳振衣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决定,又给水幽寒诊了次脉,嘱咐她一些平时的宜忌,并说了几个食疗的方子给她。旁边的奶娘听了,频频点头赞同。
欧阳振衣笑道,“是我多虑了,奶娘想来是很有经验的,奶奶您多听奶娘的就是了。”
奶娘赶忙谦让,水幽寒向他道了谢,又说道:“我听说,欧阳大夫的令堂是位很有名的稳婆,手里救活的产妇婴儿不计其数,欧阳大夫可是得了真传?”
“家母确实不曾对我藏私,经常抱怨没有生个女儿继承她的衣钵,我虽然学了家母的两三成,但是终因为是男子,不便做这些。”
“世人只有抱怨只生女儿没有儿子的,令堂却正好相反,看来也是醉心医术,真是为奇女子。”
欧阳振衣也笑了,“家母如果在世,定然将奶奶您引为知己。”
“欧阳大夫,您知道我有苦衷,不能让人知道有孕,还要避人耳目地生下这个孩子,所以,请欧阳大夫到时候能不必嫌疑,为我接生。”
欧阳振衣明显地迟疑,“奶娘想必有些经验,奶奶您……”
“欧阳大夫,奶娘虽然也通晓此事,但并不是专业的接生婆,而我认为即使是接生婆,也万万比不了一个通晓接生的大夫。女子生产,就如同走了一躺鬼门关,稳婆只懂得接生,却对一半的医术都不擅长,在我看来,并不稳妥。只有大夫在身边,我才能放心。”
“奶奶的这种想法,我也想过,如果能让稳婆都习学些医术,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女子闯不过生产这道关。以前我母亲也是跟着父亲学了很多医理,方才能够那样游刃有余。可惜,现在稳婆多数连字都不识,而且都是有些年纪的,哪肯去学医,只都墨守老套;而学医的大都是男子,谁又肯去学怎样接生?”
“所以欧阳大夫您可是稀有的人才。请您务必答应为我接生。”
欧阳低下头,“其实,我也没有给多少人接过生,毕竟,如果不识万不得已,没人会要男子来做这个。前些日子彭家娘子的事,奶奶您也应该知道,您要考虑清楚。”
水幽寒笑了笑,“欧阳大夫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公道自在人心,彭秀才借故休妻再娶,这样无良,哪个不说他丧了良知。您救人性命,哪个不说您高义。而且,您事先还问过他家亲长,无论是国法,事理,还是人情,您都做的无可挑剔。还是那句话,因为信任您的医德和人品,我们才巴巴的设计请了您来那。”
欧阳抬起头来,望着水幽寒,眼里都是笑意,“如此,我就当仁不让了。只是,奶奶您要瞒过海伯生产,只怕不易。”
“无妨,海伯很是守礼,不是我传唤,等闲不来内宅。以后我会慢慢减少出去的次数,只待在内宅,平时就锁了院门。循序渐进,也就没人会起疑。只是,到生产那日,恐怕还要劳烦欧阳先生帮忙。”
两人这次交谈,都起了知己之感。水幽寒便提议,以后不该如此生分,让欧阳振衣直接叫她的名字,自己则喊他大哥。奶娘在一边,认为欧阳大夫是个好人,而且自家姑娘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都要仰仗他,也很是赞同。
自此,欧阳便每个月都来宅子里,名为给奶娘针灸,实为为水幽寒诊脉。来往的多了,竟与海伯结成了忘年之交。知道海伯曾在战场上伤了身体,就想法调制了药酒送给海伯,海伯喝了后,果然有效,对欧阳更是感激。每次欧阳来,都要留了他在宅子里用过饭再走,水幽寒和奶娘她们自然是乐得做了丰盛的饭菜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