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铮换了一身衣,面无表情的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头还湿漉漉的滴着水他现在的心情不算太好——换了谁刚从水里被人捞上来,心情都不会太好的众大臣聚集在凉亭内,表情各异,有的羞愧,有的忍俊不禁 方铮的目光不停的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柳树下,树下栓着一条狗,这条狗正是害方铮仓惶跳水,大失颜面的黑狗,叫大黑还是黑熊来着?
“崔管家,这狗是谁养的?”方铮冷冷问道甭管谁养的,都给老子自觉跳进池塘去,不喝饱不准出来 崔管家神色尴尬,局促不安.的道:“少爷,这……这条狗是公主殿下从集市上买来的,公主殿下说,为了家宅平安,以后还要多买几条……”
方铮本待怒的俊脸闻言一垮难怪它这么没礼貌,原来是长平.买来的什么人养什么狗,果然如此 方铮狠狠瞪着那条悠然自得.的黑狗,然后转过头来,笑眯眯的对众大臣道:“各位大人,待会儿都别走,留下来吃晚饭,香喷喷的狗肉火锅,呵呵,我请客”
“好啊好啊,春日吃狗肉,进补正当时”众大臣满脸喜.色 方铮笑得比他们开心:“公主殿下养的狗,吃起来.味道肯定香,大人们有口福了……”
众人脸色一变,一齐摇头道:“不不不,方大人客气.了,老夫们年纪大了,沾不得荤腥,下次,呵呵,下次……”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江南的春天来.得较早,塞北仍在严寒之时,江南已是绿意盎然大臣们在凉亭内品着茶水,注目池塘边的一排垂柳,谈笑风生,仿若出尘般闲然而飘逸魏承德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茶水上的沫子,看似浑浊的老眼飞快的瞟了瞟方铮 慢慢啜了一口茶,魏承德搁下茶杯,抚了抚长须,笑道:“方大人今日邀我等前来贵府,除了赏春之外,想必还有别的事?”
方铮闻言也笑了,当然有别的事,老子如此活泼健康的年轻人,若非有事,谁愿意跟你们这帮穷酸老头儿打交道一众大臣听到魏承德说起了正事,也纷纷转过身子,面向凉亭内的二人,一脸正色的聆听着 方铮转了转眼珠,随即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下官确实有事,想与各位大人相商……”
“慢着”魏承德旁边一位老大臣开口道方铮看过去,见说话的人乃户部给事中,也就是常说的言官,此人姓吴,老头儿快六十岁,脾气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方铮笑眯眯的道:“吴大人,怎么啦?”
吴大人翻了翻白眼,道:“方大人今日请我等来贵府赏春,老夫等感激不尽,不过……老夫建议各位大人,在此春光怡人的景色里,最好莫谈国事,煞了如此绝好之风景,吾等之罪也方大人,意下如何?”
众大臣心如明镜,闻言纷纷点头附和老狐狸老滑头方铮心中大骂不已,老子请你们赏春你们就拿腔拿调,若是请你们去,肯定又是另一副嘴脸,一群老不要脸的偷眼瞄了瞄魏承德,老头儿半阖着眼睛,捋着胡子似笑非笑,仿佛没事人似的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 心中恼怒,方铮面上却笑得比花儿还灿烂:“非也非也,各位大人误会下官了各位应该都知道,下官对所谓的朝政国事一窍不通,就怕你们跟我提起这些,我又怎会主动跟你们说呢?如此美好的天气里,咱们喝喝茶,品品酒,聊聊女人,那是何等的惬意,国事嘛,呵呵,等你们到金銮殿上早朝时再谈也不迟”
大臣们闻言疑惑不已,互视几眼,都弄不明白方铮到底有何意图这些大臣都是人老成精,朝堂里打滚数十年的官场老油子,方铮下帖子请他们来府上时,他们就隐隐明白了几分意思关于太子是废是立,若废又该立哪位皇子,朝堂上对此争吵不休,大臣们见皇上对此事一直没有表态,于是废太子或保太子的奏折便如雪片般飞进皇宫,令大臣们失望的是,皇上却仍然未一语皇上消极沉默这一招使出来,不但皇子们急了,大臣们也都傻了眼,以往都说天威难测,可再难测起码也有个风向标呀,什么事情奏上去,皇上是喜是怒,总能让人多少有点方向,这样就不至于触犯龙颜,可对于废太子或保太子一事,皇上的态度一直平平淡淡,面无表情,这就让人摸不着底了可是摸不着底并不代表下面的人就不敢动了,相反,如今皇子们像赶集似的,一拨接一拨的四处结交拉拢大臣,朝堂中各种派系与各位皇子互相勾兑,扰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众所周知,福王是众皇子中最老实本分的一个,而这位方铮方大人,入朝之前便是福王的同窗,是力挺福王的死硬派,今日他下帖子请各大臣到府上,莫非福王他也坐不住了?
形势未明之前,谁也不愿意轻易将手中的筹码押上去,所以方铮一开口,给事中吴大人便适时的拦住了他方铮的回答却又一次让众人意外,他干脆就说不谈国事,人家这话都已说到这份上,若再拦着他,未免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魏承德拿眼一扫,随即呵呵笑道:“好了,你们这群老不修一把年纪了还欺负年轻人,别人话都没说完,你们乱打什么岔儿?”
方铮笑道:“魏大人言重,近来京城风云涌动,各位大人想必早已不胜忧烦,下官不敢再以凡俗琐事相扰,保证今日绝不谈半句国事朝政”
吴大人疑道:“大人不谈国事,难道真的只是纯粹请老夫等来府上赏春么?”
方铮点头笑道:“那当然,自与各位大人同朝为官以来,下官还一直未曾与各位深交,今日便借着赏春的由头,与各位大人把酒言欢,还望大人们莫要嫌弃”
众人一听方铮真不是为了争太子一事求他们,顿时都放下了心,呵呵笑着品茶聊天魏承德一直坐着不言不语,似笑非笑的不时瞟着方铮,方铮被他瞟得头皮直麻,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老家伙一把年纪,老给我抛媚眼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家伙原本是个老玻璃?
“咳……顺便嘛,下官也给各位大人送条财路,这个……不算国事?”方铮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道 “财路?”众人闻言齐愕,“方大人何意?”
方铮笑道:“很简单,下官今日的身份,乃是方家商号的少东主,想与各位大人合作,咱们合伙做笔买卖……”
吴大人眉毛一掀,冷笑道:“莫非方大人打算贿赂我等?老夫等人入朝为官数十年,未曾拿过半两不属于自己的银子,方大人若以为用银子便可以收买我等为福王说话,那你就打错算盘了”
“哎呀吴大人,误会了,误会了”方铮笑着解释道:“下官跟你们一样,清廉如水,两袖清风,又怎会做那行贿之事呢?”
话音一落,便引来众人包括魏承德在内的极度鄙夷,你还好意思说你清廉?瞧瞧你修的大宅子,一草一木皆名贵豪奢之极,比起皇宫都不遑多让了?去年跟突厥使者谈判时,你小子左右逢源,左敲右刮,不知捞了多少油水,你当我们都是瞎子么?真不要脸呸 方铮对众人的鄙夷表情浑然未觉,面不改心不跳,一副胸怀坦荡的模样,继续道:“下官做事是讲原则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下官本就对行贿受贿一事深恶痛绝,下官对这种行为尤为痛恨朝廷就是有了这帮蛀虫,才弄得天下民心不纯,说到底,这是咱们官员没做好表率作用啊……”
魏承德实在受不了方铮这番无耻的言论,插嘴道:“方大人,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等相商,你还是直说”
方铮笑道:“下官说句实话,各位别见怪,下官若没料错的话,各位大人囊中颇为羞涩?”
此言一出,众大臣脸上顿时有些赧赧对他们来说,贫困是由于自己的一身正气所致,算不得丢人,但贫困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方铮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令他们不由有些气短方铮见众人赧然不语,急忙将自己身上的钱袋解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迎风抖了抖,钱袋里面干干净净,如同水洗过一般 方铮眼中露出同病相怜的目光,可怜兮兮的道:“……其实下官也跟各位大人一样,唉,穷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深深的鄙夷 你穷?那全华朝的百姓都成叫花子了谁不知道你是华朝富的儿子,而且你自己捞钱受贿的本事,比你老爹赚钱还厉害,你还哭穷,那咱们要不要活了?
方铮见众人不信,赶忙解释道:“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下官虽说家境富裕,可那是我爹赚下的银子,下官乃至孝之人,怎么好意思花他老人家赚的银子?各位别看下官外表风光,可是……家业大了,开销也大呀别的不说,公主殿下要修宅子,你们看看,这么一座宅子,从内到外都是的,什么东海的白石,洞庭的斑竹,大理的墨兰,哪样不得花钱?所以,宅子修完,下官的钱袋也干干净净了,正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见方铮哭穷哭得越来越来劲儿,大有当场飙泪哭诉的趋势,魏承德赶紧打断道:“方大人,你的难处老夫明白了,你还是说正事……”
方铮可怜兮兮的表情立马一变,笑眯眯的道:“正事就是,下官最近找着一笔买卖,由于资金有限,所以想与各位大人合伙来做……”
“买卖?”众大臣不解的齐声问道 方铮肯定的点点头,接着满脸深沉,用充满感情的声音,沉声道:“朋友,缺钱吗?一年前,我跟你们一样,一年后,你们将跟我一样……”
“哎,等会儿,方大人,什么意思呀?一年前你哪里跟我们一样了?”一位大臣大惑不解,出声打断道众人也纷纷交头接耳 “就是,他什么意思呀?”
“一年后咱们跟他一样什么?像他一样被狗满池塘追着咬,那老夫可不干……”
方铮正念着精心准备好的广告词,打算忽悠这帮老大臣,被人打断不由有些不满,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瞧你问的,这不是自找没趣么?当然是跟你们一样穷啦,非得让我明说吗?
魏承德笑道:“各位大人莫插言,让他说完”
方铮感激的朝他笑了笑,表情一肃,继续沉声道:“……朋友,缺钱吗?一身正气而又深受贫困之苦,两袖清风却难挡腹内空空,朋友,你还在为银子愁吗?还在为日渐消瘦的钱袋四处奔波吗?现在好了,不用愁了快来加入我们在这里,我们有专业的运输团队,有积累了数十年经验的销售队伍……”
方铮这段广告词儿将众人唬得一楞一楞,两眼直的看着他滔滔不绝,口沫四溅 方铮说完后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全都面无表情,一言不的看着他,气氛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方铮不由挠挠头,怎么了?莫非我刚才还不够煽情?这帮老家伙怎么没一点反应?
魏承德打破了沉默,清咳一声,道:“呃……方大人,可以继续说了吗?”
方铮顿时兴起一种无力感,合着你以为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吗?
耷拉着脑袋,方铮有气无力的道:“简单的说,下官看上一笔买卖,各位大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咳,没钱回家拿钱来捧个钱场……”
“做生意?”这下众人都明白了,顿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众人虽然古板守旧,但对经商一事倒也没什么抵触,古往今来,经商这件事其实并不贱,低贱的是经商的人,崇尚儒道的社会里,商人的狡诈贪婪,逐利忘义,向来被人所看不起这些大臣们自己虽穷,却也知道如今朝中不少官员家中明里暗里都经营着买卖,让日子过得舒服一些,不至于贪墨受贿,令自己提心吊胆,所以他们并不反对经商,众人只是不明白,方铮为何要找他们做买卖 “正是”方铮笑眯眯的回道:“各位大人,下官知道你们没钱,可这事还真的只能找你们,你们呢,就随便出点银子意思一下,一两银子不嫌少,一百两银子不嫌多,这笔买卖嘛,本钱多有本钱多的做法儿,本钱少有本钱少的做法儿……”
“方大人,老夫想问一下,你看上的是什么买卖,为何只能找我们合伙做?华朝的有钱富商这么多,大人何必舍近而求远呢?”
方铮眨眼笑道:“各位大人,还记得去年下官与突厥使者谈判一事么?”
众人一齐点头方铮奉皇命与突厥人谈判,占足了突厥人的便宜,大扬华朝国威,方铮也因此而声名远播,成为了百姓眼中的民族英雄这是举国皆知的事,今日接了方铮的帖子来他的宅子,这帮大臣心中多少也是感念其功,这才愿意登门的 方铮继续道:“下官与突厥人谈判,托皇上鸿福,略有寸功,谈判的条款上有一条,相信你们都知道,那就是在西北的贺兰山,我朝与突厥的国境线上,开设一个通商的集市,由两国商人和百姓自由行商,互通有无”
众人又点头 “可是条款是条款,实施起来却麻烦,对我华朝的商人来说,将突厥人需要的粮草,精铁以及各种日用物品运到贺兰山下,这就是一个天大的难处,沿途的各种苛税,关卡,就让商人们望而却步,而且世道并不太平,山贼土匪劫货杀人的事情频频生,让我华朝的商人们不敢举步,眼看这条开的商路从此要废弃,这让下官觉得非常可惜,所以,下官今日请各位大人前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
魏承德沉吟了一下,皱眉道:“方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打算官商合作,打通这条商路?”
方铮两眼一亮,情不自禁的竖起大拇指:“到底是魏大人厉害,下官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朝廷命官,按说不该触及这行商之事,可是这条商路非比寻常,突厥与我朝休战刚一年,草原上两位可汗仍在为一统草原而内战,身为华朝子民,这种局面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甚至愿意付出代价去维持的,怎么维持?突厥人需要什么,咱们就给他什么要粮食,要兵器,咱们都给他,只要他们继续内讧,就给咱们华朝争取了时间”
“各位大人都是老谋深算之人,下官纵然不说,你们也清楚,突厥人若统一了草原,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我华朝,下官与他们立的所谓永不侵犯的盟誓,说来也只是一纸空文,只要他们有了实力,他们必然毫不犹豫的毁约背盟,届时我华朝百姓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国难又将临头,所以,咱们的目的,就是不能让突厥人消停,让他们继续内战,在内战中消耗他们的实力”
众大臣闻言加疑惑了,如今京城风起云涌,各皇子争位争得不亦乐乎,这位方大人却话锋一转,扯到了突厥人身上,他……到底有何意图?莫非他和福王无意于太子之位?
魏承德皱眉道:“方大人,老夫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能否说得清楚一点?”
方铮笑道:“下官的意思很简单,咱们与突厥人做买卖,卖给他们粮草和精铁,让他们在草原上打个热火朝天,他们不消停,咱们华朝才能消停,而这条开的商路,若无官方背景,寻常商人是不敢去贺兰山行商的,毕竟沿途有太多的阻碍,只有咱们这些朝廷命官才有这个能力将货物安全送达,所以,下官想与各位大人一起合伙,做这笔生意,大人们既赚了银子,又得了名声,百利而无一害,不知大人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