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猜到是他,早该猜到是他。”薛破夜心中直叫,之前在相思宫里,薛破夜就有一种怀疑,感觉吹箫人的身份大不一般,也曾试着往这方面想,可是仅仅一想就不敢想下去,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皇帝竟然对自己如此尽坦心扉,也不相信一个皇帝竟然一个人静静地在相思宫吹箫。
听到太监的喝声,薛破夜立时反应过来,急忙叩首道:“微臣失态,请圣上降罪。”
德庆帝摆了摆手,温言道:“罢了,念你初犯,这次就免你的罪。薛石头啊,昨夜你干的不错,看来朕该赏你了。”
群臣见德庆帝对薛破夜温言笑语,态度和蔼,不由心道:“圣上果然是喜爱这薛石头,这小子看来是前途无量啊。”
薛破夜立刻道:“俱是微臣份内之事,不敢居功。若论功劳,乃是众羽林将士的功劳,圣上若是要赏,请大发隆恩,赏赐那些战死的将士,好生抚恤。”
不少人微微点头,这薛石头言辞得当,而且毫不贪功,倒也是一个得体之人。
德庆帝嘿嘿一笑,缓缓道:“你说话倒是得体的很,这样罢,战死将士,厚加抚恤。至于你,朕也好好赏一赏,总要让满朝文武看一看,这朝堂之上,还有能办事的人,还有值得朕去赏赐的人。”
德庆帝这话,自是将满朝文武大大奚落了一番,不少臣子都垂下头去,却有不少人对薛破夜透过嫉妒和怨恨的目光。
薛破夜只得道:“微臣谢恩。”
德庆帝微一沉吟,道:“颁朕旨意,封赏薛石头为大楚子爵,赐地千亩,记册入爵,即日拨地。”
话声刚落,群臣震惊间,一个声音高声道:“圣上不可!”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一个清瘦的老者出列,鹤发童颜,身形佝偻,但是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油然生出。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位老者谁都知道,正是当今大楚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曹慕言。
曹家可谓是四世三公,乃是大楚朝盛极一时的家族,相较于大楚三大王族世家,或许建国之初比不得他们荣耀,但是最近几十年,却是完全盖过了三大王族世家的风头。
曹慕言之兄曹居言在德庆帝之父宣文帝时期,忝巨相位十三载,辞官之后,到德庆朝,曹慕言便出任丞相之职,曹家也就成为大楚国强势家族之一。
曹慕言身有治国雄才,在朝十四年,算得上是尽心竭力,做出了许多利国利民大事儿,想来也是深得德庆帝的信任。
除此之外,曹慕言的女儿,更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宜贵妃,也就是二皇子刘子殷的母妃,换句话说,曹慕言乃是殷皇子的外公。
近年来,曹慕言年事渐高,身体衰弱,时常在家养病,很多朝事都是交由翰林院与六部调解处理,德庆帝念在曹家的功劳,并没有立刻建议曹慕言养老去,为他保留着相位,至于实权,已是空了不少。
不过多少年的底蕴还在,曹慕言今日忽然上朝来,而且出班反对,大家还是有些吃惊,不过比起皇帝陛下封薛破夜为子爵,群臣还是震惊于皇帝陛下的封赐。
大楚制,除了各级官位外,还有爵位之封,官位赏银,而爵位便可赏地了。
最高的爵位,自然是王爵,封王者,爵位自然大,而封地也广,大楚朝王爵不多,仅有四位王爵,除了三大王族世家外,还有坐镇大楚发源地雍州的明月王,天下称其为西北王。
西北王坐拥雍州封地,乃是爵位中封地最广之人。
至于三大王族世家,虽也各有封地,但是相比于建国初期的大片封地,到如今,已经被各代皇帝慢慢削减,每族不过万顷之地而已。
三大王族世家的第一代家主还是王爵的身份,从第二代后,虽然还保留这王族世家的名号,但是家主已经降格为公爵。
除了王爵外,之下依次是公爵,侯爵,伯爵和子爵,共是五级爵位。
能封爵位者,即使是最低级的子爵,那也需要非同小可的大功才有可能被封赏。至于王爵之位,建国百年来,封赏的不过六位,公爵也不过十三位,在德庆朝,却是只有如今的三大王族世家家主还有公爵名位。
至若侯爵,德庆朝倒是封了十多个,但大都是皇亲国戚,而且都有大功在身,曹慕言也位列其中,封公爵,还有大楚国的天威大将军,如今镇守北关,也是公爵之列。
伯爵之封,主要集中在行伍军队之中,至于子爵,那是步入爵位的第一级。
大楚的制度,爵位可继承,但不一定是按级据称,或许老子是公爵,儿子就有可能是伯爵或者子爵了,但是老子位居子爵,那么儿子自然也只能继承子爵之位。
爵位是荣耀和权势的象征,多少人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却依然不得封爵,遗憾终生。
大楚国民无数,封爵也就那么一点人,所以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这完全取决于皇家的恩典,虽说皇家恩典为主要,但是若是封爵之人碌碌无为,那自然会被朝臣议论,私下里不服气,甚至产生敌意。
薛破夜微微抬头,见是一个老者出奏,一时还不认得,但是见他位列群臣之首,心中也猜想这老者的官位绝对不低。
德庆帝皱起眉头,看了曹慕言一眼,淡淡地道:“丞相为何说不可?”
曹慕言颤巍巍地道:“圣上,薛石头昨夜有功,此事自然不假,只是那微末之功,岂能封爵?老臣听说,这薛石头本是一介布衣,得圣上隆恩,破格提拨为羽林副总卫,此事已经有些过了,今日又要封爵,这朝纲进位之制,岂不因此人而坏乱?我大楚量功而赏,量罪而罚,圣上封赏他为子爵,何谈量功而赏?”
曹慕言位居相位十多年,除了自身的能力外,就是这敢于直言,不畏皇威,多少年来,德庆帝也一直对这位老者很是让步。
曹慕言之奏,倒是说出了不少人的心里话,薛破夜晋升太快,已是引起了不少朝臣的嫉恨。
德庆帝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扫视群臣,淡淡地道:“除了丞相,还有谁有异议?”
曹慕言在朝中有威势,附属他的官员自然多如牛毛,若是往日,少不得要站出一大群来。只是今非昔比,一来曹慕言年事已高,大权渐渐不在手中,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敢因此事而将自己搅入稀泥之中。
皇帝陛下最近的杀意大发,这是大家都瞧在眼里的,而且圣上下杀手的开始,就是源自两位皇子的派系之争,由此可见,皇帝陛下对于结党营私实在是痛恨到了极点。
如果此时附和丞相,自然有结党之嫌,这皇帝陛下心里定然很不痛快,老丞相德高望重底蕴深厚,皇帝陛下未必敢动,但是依附于丞相身边的人,皇帝陛下可是说杀就杀的。
是以曹慕言在朝中的门生学生不少,却无人敢在此时出面。
德庆帝冷冷一笑,转视曹慕言,平静地道:“如此说来,朕只需向丞相交代清楚就行了。”
曹慕言一怔,但依旧镇定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为了大楚的国泰民安着想,祖制若废,国将动荡。”他这话说的已很是犯忌,德庆帝的神情黯淡下去,冷冷道:“祖制?丞相所说的祖制,无非是薛石头的功劳不大,朕提拔的太快而已。”
“正是如此!”曹慕言镇定地道。
薛破夜心中暗暗叹气,其实这爵位究竟有什么好处,他还是不大清楚,自己对于这个爵位,也不似其他大臣那样渴望之极,只觉得是可有可无的玩意而已。
这曹慕言曹丞相,为了此事与皇帝陛下顶撞,莫非真的是为了国家的稳定?
薛破夜甚至想不通,一个爵位,与国泰民安有个什么关系,怎么就被丞相大人将问题提升到了这个高度。
德庆帝淡淡地道:“丞相所说的大功,却不知是指何样的大功?”
曹慕言毫不犹豫地道:“老臣以为,即使不能匡扶社稷,但却要于国家之策有巨大之贡献,像任老将军能威震于边关,阻胡番于关外,又或像老臣这般扶助圣上治理百姓于安乐之中,国家太平,如此才可算得上是大功。”
他列功之时,毫不忌讳说出自己,而且信心十足,群臣听见,反而频频点头,只觉得丞相所言极是。
德庆帝嘿嘿笑道:“丞相所言,自然是大功,不过朕觉得,还有一种功劳,看似虽小,却也是丰功至伟,丞相愿不愿意听听。”
曹慕言恭声道:“请圣上训下!”
德庆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威动八荒,气震六合,霸气无比,向前走了两步,高声道:“列位臣工,朕觉得,大战之时,己方虽败,但是全军得令而不敢冲锋,仅有一人毫不畏惧,迎敌震威,此等功劳,岂能说小?”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皇帝陛下所言何意。
德庆帝忽然指着薛破夜,对着满朝文武道:“列位臣工,户部银库失窃,你等束手无策,一个个像没头的苍蝇,大笔官银至今没有半丝下落。可是这位薛石头,在银库空虚,不需守卫守护时,依然率众在寒夜之中坚守,由此击毙妖人三名,更是得知了妖人身份,如此功劳,与那名大战中仅一名冲锋的兵士又有何异?你等昏昏沉沉,可是薛石头却不糊涂。”说到后来,德庆帝眼中的厉光再现,脸上布满了杀机,冷喝道:“刘子殷,给朕滚出来!”
二皇子刘子殷一直战战兢兢地站在朝班中,他自知户部失窃,皇帝陛下迟早要找到自己的头上来,只是几日过去,一直不曾传唤,还道皇帝陛下年纪父子之情,就此含糊过去,实在料不到在今日朝会上突喊自己,一身冷汗直冒,好在他也是经过事的人,心内虽惊心动魄,面上却立刻出班跪下,恭声道:“儿臣在!”
德庆帝冷声道:“户部失窃,你是户部侍郎,朕听说平日连陈尚庭也忌惮你三分,这陈尚庭自杀,你便是户部的主事,朕一直等着你,你却装聋作哑,到了今日,连份请罪折子也没呈上来,你想干什么?”
刘子殷胆战心惊,颤声道:“儿臣……儿臣一直……一直在调查……!”
刘子殷这样的情景看在四皇子刘子符的眼里,说不出的兴奋,脸上划过阴冷的笑意。
德庆帝问道:“那你可调查出什么东西?”
“儿臣……儿臣尚未有发现,不过儿臣会尽力继续调……!”刘子殷惶恐地道。
德庆帝冷喝道:“住嘴。你身为户部侍郎,户部银库失窃,你罪无可赦。”顿了顿,道:“西南的云州有一块地方,你这几日收拾一下,即刻动身,去那边吧。”
群臣皆惊,这话的意思,可是要将殷皇子驱逐出京都了。
刘子殷先是一怔,猛地意识到其中的意思,嘶声道:“父皇,父皇,儿臣错了,你就饶过儿臣吧……儿臣错了……!”跪在地上,膝盖摩擦这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向龙坛移过去。
德庆帝一使眼色,身边的太监立刻高声道:“殿前侍卫,请二皇子下殿。”立刻有两名重甲侍卫飞步进来,一左一右,扣住了刘子殷的手腕。
薛破夜也是震惊无比,看着侍卫如同犯人一样扣着殷皇子,全身没来由的一寒,眼前这个皇帝,果然是狠辣无情,自己的儿子,说驱逐就驱逐,毫无半分容情。
薛破夜忽然想起绿娘子曾经念起的那句话:“京都风雨几人归,阴阳两路莫想回。”这句话真是含义至深。
堂堂的大楚国皇子,那时候还意气风发,底下势力雄厚,想不到经不起皇帝陛下的一个回合,转眼间就要被驱逐而去。
京都风云的变幻,恐怕无人说得清。
刘子殷面色苍白,身体发颤,他自己恐怕也想不到父皇如此绝情,被两名侍卫拉着向殿外退,口中高喊着:“儿臣错了,父皇饶过儿臣吧……!”
刘子殷的势力在之前已经被消灭干净,朝中已经没有他的实力,所以不会有人在此时为他求情,反而会有不少人心中暗暗欢喜,例如太子一派,例如符皇子……!
“且慢!”曹慕言高声道。
德庆帝这一次并没有假以辞色,而是冷声道:“曹慕言,你又有什么花样?”
曹慕言一怔,抬头看见德庆帝满脸的杀气,老人家心中一震,整个人在一瞬间变得更加苍老,全身的气力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一样。
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或许皇帝陛下早就想这样做了,早就想驱逐殷皇子,今日,只是找到了借口而已。
他知道,这位戾气剧增的皇帝,在这个时候,听不进任何进谏,而自己,已经老了,老的只是依靠往日的功绩和曾经的威望支撑自己站立在朝堂的前端,自己已经没有力量来影响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
满朝文武,已经被皇帝陛下最近的杀性所震慑,肯定不会有人出面为刘子殷求情,自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能如何?
或许会惹怒皇帝吧。
皇帝震怒之下,或许会对自己这个外孙起杀心吧,历史上,又不是没有皇帝老子杀皇子的事儿。
深吸一口气,曹慕言颤巍巍地道:“老臣身体不适,恳请圣上许我退下!”
德庆帝目光闪动,看着眼前这名为大楚做出极大贡献的老人,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下来:“丞相,身体不适,就回府歇着吧,朕……回头去看你!”
“谢圣上!”曹慕言平静地道,请过礼,在群臣的注视下,缓缓地向殿外走去。
他走得很吃力,也很辛苦,经过刘子殷身边时,微一停步,看了惊恐的刘子殷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继续抬步而去。
他的背影瘦弱而苍老,更是佝偻,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此时仅仅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众人的眼帘里。
德庆帝望着远去的曹慕言,眼角跳动,似乎在感慨什么,但是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儿,见到刘子殷兀自在喃喃自语,挥手道:“还不拉下去。”
侍卫立刻强行将殷皇子拉下了乾林殿。
朝堂一片寒冷,这些事情仅仅发生在片刻间,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微一品味,只觉得皇帝陛下果断辛辣,依旧是最近保持的强硬态度。
“薛石头!”德庆帝缓缓道:“朕赐你爵位,你当好自为之,,鞠躬尽瘁,报效朝廷!”
薛破夜立刻道:“微臣谢恩,微臣自当尽忠职守,不负圣上期望!”
“平身吧!”德庆帝坐回龙椅中,沉声道:“王德昭!”
一名官员胆战心惊出列,跪伏在地,颤声道:“微臣……魏晨在……!”这是户部侍郎王德昭,户部设一名尚书和两名侍郎,他是其中之一,不过户部一直是陈尚庭和殷皇子主持,他在户部一直没什么权力,只是干活的角色而已。
德庆帝干净利落地道:“即日起,你就是户部尚书了,给朕把户部打理好。另外,加紧筹集银两,这事儿耽搁不得。”
王德昭想不到竟是加官进爵,激动道:“臣遵旨!”他一时却忘了,这事儿若是办得不好,随时有性命之忧,如今的户部,可是一个龙潭。
德庆帝还要发话,只见从侧处快不行来一名太监,神色慌张,赶到执事太监身边耳语几句,呈过一道折子,执事太监急忙将折子呈给了德庆帝。
群臣疑惑间,更是吃惊。
当殿呈折,这可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必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普通的折子,那是要等散朝之后才能呈上的。
德庆帝打开折子,微微一看,眉头紧皱,脸色发青,将折子丢在地上,冷声道:“莫伊,魏山泰,谭子清,薛石头,嗯,还有王德昭,你们随朕去御书房。散朝!”说完,一挥袖,起身快步退朝。
太监叫退朝礼,朝会散下,群臣却是对皇帝陛下的异常感到疑惑。
“出了什么紧急事儿?”不少大臣心中暗问。
说明一下,因为和谐原因,许多字眼不能上传,所以只能用一些近义词代替,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国家怕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