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秦淮河上并没有留下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的故事,孟觉晓与大家一阵离开的,在依依不舍的目光送别中挥别了晚霞的余晖。船头的诗语如望夫石一般呆呆的立着,举起的手一直没放下。
身后佳人的影子都没了,众人都拿一种惋惜和敬佩的目光看着孟觉晓。
数日之后,这天的消息传出去,又成了一段佳话。孟六首在这帮子文人的口中,依旧是那个不忍亵渎仙子一般诗语姑娘的君子。而诗语姑娘还像过去那样,执着的坚持着等待,真是令观者无不叹息。
第二天的早朝,孟觉晓到的时候天还没全亮,外头一干大臣都已经在点卯。孟觉晓打算找个角落藏起来,等开了宫门便跟着进去。不想刚下马,便被人招呼道:“孟大人!”
天色还早,孟觉晓凑近了才看清楚叫自己的人居然是林志全。
“见过林大人!”孟觉晓在河间府可以牛叉,这块五品以上的官员不要太多,哪有他牛的地方?林志全堂堂一品大员主动招呼,那真是很给面子的事情。
“别这么客气!”见孟觉晓要行大礼,林志全上前笑着拦住道:“西北的事情,不再考虑考虑?陛下很看重你,老夫一直认为你是最佳人选。”
“我也就是陛下问起了随便说说,有各位大人在,国家大事哪有下官说话的分。”孟觉晓可不敢答应他,西北那个地方不是不能去,而是不敢去。河间府的一切才算是出具雏形,真去了西北一番心血没准就付之东流了。
“觉晓,你在这呢?”说话的是蒙先豪,又有一个内阁辅臣刚到就发现了孟觉晓。
“见过蒙先生!”孟觉晓赶紧上前来拜见,回京之后还没来得及去拜见蒙先豪,所以赶紧道:“散朝之后学生想到先生的府上拜见,不知道先生是否得空?”
“得空不得空,那得看回头有没有要紧事。”应了一句之后,蒙先豪朝林志全拱拱手道:“林大人,我找觉晓有点事情,不妨碍你说事情吧?”
“我也没啥事情,请便请便!”林志全连忙表示没事,蒙先豪这才拽着孟觉晓到边上僻静处问道:“他都说啥了?你可不要答应他,这家伙老奸巨猾,盯上了你练的河间军,在陛下跟前都提了好几次,要把何建军调入中路军听用,让你自行再练一军。为这个陛下还狠狠的训斥了一通,说什么行伍出身的将军那么多,怎么就不如一个文官带出来的兵能打。”
这事情孟觉晓还是第一次听说,心里顿时一惊,暗道河间军现在在手里用的正顺手的时候,真要被弄走了虽然也无大碍,不过一时之间还真的没什么可以用的上的人手。
见孟觉晓不说话,蒙先豪又道:“林志全这个人其实还算不错的,就是有点老牌贵勋的傲气。他虽然做着兵部尚书,但是很多事情他说了也未必算。”
“那不是孟觉晓么?”这时候刚下轿子的礼部尚书张威一眼就看见了孟觉晓,笑呵呵的招呼一声过来。孟觉晓赶紧上前见礼。
巧的是周致玄的四人小轿子刚停下,人还没出轿子呢,就问了一句:“孟觉晓到了没?”
这声不小,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下子孟觉晓想不成为众人的焦点都难了。这会功夫,内阁大员中有四个人到了就找孟觉晓,一干官员眼睛都红了。
孟觉晓赶紧上前,口称:“学生在此!”
周致玄出了轿子笑道:“来了就好,你是第一次上早朝,担心你误了点卯呢。”
这时候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一顶十六人的大轿子过来,蒙先豪见了低声道:“茅相来了。”
茅调元下了轿子,眼睛扫了一圈,居然直愣愣的冲孟觉晓看过来,搞的孟觉晓心里很不是味道。暗道这都是咋了?怎么是个内阁大员都会冲自己过来?
茅调元果然笑眯眯的走过来,老远就笑道:“那不是孟六首么?”
孟觉晓赶紧上前行大礼拜见道:“见过茅相!”茅调元伸手扶住道:“别来这一套了,老朽其实要感谢你的,西北那么一摊子事情,大家想了几天都没办法,你回来几句话就解决了。说起来是真的老了,未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茅相过奖了!”孟觉晓客气一声,心里一阵警惕,暗道今天这个事情不对味道啊,怎么一帮内阁大员全都盯上自己了。
“过奖谈不上,你当的起这个话。倒是你确实年轻了一点,有的事情看的未必清楚。呵呵!”说着茅调元亲热的拍了拍孟觉晓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又道:“有空来家坐坐。”
客气两句宫门开了,茅调元第一个进去,周致玄第二个,孟觉晓乖乖的呆在后头等着官大的先进去时,有人轻轻的拽了一下孟觉晓的衣袖。
孟觉晓一回头,看清楚是吴猛,连忙要拱手时吴猛摆摆手低声道:“别客气了,你先有点心里准备,昨天内阁上已经通过了由户部接管重组北地贸易司一事,你的总办一职不兼任了,由吏部另行派人去接管,陛下也发了朱批。”
孟觉晓被一道惊雷劈中似的,心说这么狠啊!这个事情看意思不是茅相的手笔,倒像是自己的两位老师所为。辛辛苦苦的把雄州那帮家伙架空了,没曾想转过身来有人抄了自己的后路,还他娘的是自己人。难怪刚才茅调元的语气暧昧。
可是这个事情看上去未必那么简单!孟觉晓完全没察觉吴猛已经走了,心道为何周致玄和蒙先豪要做出这种决定呢?为何事先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呢?还有皇帝,怎么事到临头才让吴猛来打个招呼?
一连串的自问让孟觉晓冷静了一些,不过脑子里还是一片嗡嗡的如同雷劈之后的后遗症。跟着一干大臣进宫,混在左边的文官队伍中,孟觉晓看上去有点呆滞,跟着大家一起跪拜出来的皇帝后,孟觉晓藏在后头低着头想心思。
德裕皇帝上朝之初就一直拿目光注意孟觉晓的表现,发现这小子一直处于一种梦游状态,心里暗暗叹息终究是年轻了。其实孟觉晓这个事情差不多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周致玄和蒙先豪不可能联手来坑自己。表面上看起来,这个事情吏部和户部都有好处,实际上以蒙先豪的人品来对待这个事情首先就过不去。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事情蒙先豪的判断是对孟觉晓有利。
至于说到德裕是不是卸磨杀驴,这个就更没可能了。思来想去,结论无疑还是因为北地贸易这块油水太多了,周致玄和蒙先豪是想为孟觉晓承担一些风险。
想明白这些,点卯前那一幕就不难理解了。五个内阁大臣先后找孟觉晓,其实大家心里都有各自的算盘。周致玄和蒙先豪是不希望孟觉晓误会,毕竟这里头也有皇帝的意思。林志全很张威是不希望为此事让孟觉晓嫉恨了,茅调元则是在搅混水。
想通之后,孟觉晓的心思又活络了,暗道就算把北地贸易司总办这个职务让出去有如何?现在河间府的关键不是北地贸易司,而是大市场股份公司。原因很简单,北地贸易司在孟觉晓另搞了一班人马的操作下,已经转换了职能,成为了一个服务性的部门。不管谁去做这个总办,都绕不开大市场,不然他上哪收税去?
朝会上又在讨论西北经略使的人选问题,德裕开了个头,下面一干官员没有人接茬。孟觉晓暗暗叹息这满朝文武都他娘的是混蛋时,一个大臣走出来道:“臣愿往西北,为陛下分忧!”
众人举目一看,居然是兵部侍郎沈格。沈格是进士出身,茅调元一系的大将。看见是他出来,德裕的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兵部侍郎是三品,西北经略也是三品,但是实权不同,责任更大,在当前的形势下也意味着风险更大。
说实话德裕是非常不愿意看见茅系的人去做这个西北经略,但是其他派系的人没有人愿意去,说起来还是畏惧党项人的铁骑。
德裕痛心之余,见无人愿意出来争这个位置,便准了沈格的请求。接下来更意外的一幕发生了,茅调元摇摇晃晃的站出来,丝毫没有早晨见到孟觉晓时的龙马精神,颤巍巍的对皇帝道:“陛下,臣老矣,求陛下准许臣致仕,回乡养老。”
刚刚茅系大将沈格领了西北经略的职务,这会茅调元就出来要求退休,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必然联系么?德裕对此不又露出谨慎的表情,实在不好表态,只好笑道:“太师可不能退休,朕还离不开您。”
话音刚落德裕就后悔了,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茅调元这是以退为进,看准了自己不会在这个时候同意他退休,免得百官看着心寒,这才站出来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