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也探榆树巷,俏花魁含羞解罗裳。”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家伙编的这么一出,没几天便传遍了河间府的大街小巷。河间府百姓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市井小民平时可以关心的东西不过就是生活中的琐事,突然间冒出这么一个高不可攀的知府的八卦,尤其这个八卦编的香艳的紧,真是让人兴奋的浑身都在发抖。
河间知府孟觉晓对这个传遍了的流言似乎根本不在意,故事的主角都不在乎自然传的就更疯狂了,很快这个段子成了茶楼酒肆里的说书的必备节目。要是不会说这个段子,说的不够香艳,说书的也不好意思出门登台。那些酒楼里唱小曲的也很快加入到传唱这个段子中来,原本的保留曲目也改成了《风流六首》。
似乎要验证这个段子的真实性,没几天从知府家里出来一辆崭新的豪华马车,招摇过市的来到榆树巷,不少人亲眼看见知府大人进了河间府红姐儿黄莺姑娘的院子。
于是孟知府的风流故事传的更猖狂了,除了老百姓在茶余饭后的话题离不开这个事情,其他的后遗症似乎并没显出来。似乎孟知府风流那是必须的,老百姓也没有诟病此事的意思,只是羡慕的啧啧两声。
要说孟知府来了河间府,百姓的受到的盘剥比以前那是少了太多了。远的不说,城门口的税丁没了,大街上横行无忌的青皮混混如今也看不到了。河间府的百姓不怕没干活的地方,运河上、大市场的工地、码头的修建,到处都需要人。偶尔有些个好吃懒做泼皮,早被三班衙役拿下送进附近的砖窑厂里做苦力。
可以说孟知府来到河间府时间虽然不长,得到了百姓的高度认可,不敢说把个河间府治理的海晏河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至少地方上太平的紧。一个官员能做到这点,百姓就能认可他,至于什么清廉不清廉,风流不风流,来百姓才不在乎。换一个不风流的官员来,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那还不如眼下的孟大人。
风流怎么了?那也是人家的能耐!没看见那些青楼的当红姑娘们,都巴不得孟知府的豪华马车停在门口么?只消一夜,次日就能红遍河间,身价跟着猛涨。
孟知府的本性暴露,让很多人私下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比如雄州知州耿钊就在得知此事后猛拍大腿道:“原来这小子好这口,难怪收了明月便不来找麻烦。”
似乎是故意验证这一点似的,有人看见莫州县令进了知府家的后院,送去了两个水灵灵的俊姐儿。事后虽然说不能在莫州继续干知县了,但是朝廷也没怎么责罚,吏部走了点关系,换个地方继续做官。
清知县高进知道这个消息后后悔的打跌,早知道这个,何苦当初提心吊胆的这么久?当即连夜从工地上下来,吩咐人满世界的张罗,数日后觅得一对十三岁孪生姐妹花,一番精心打扮后屁颠屁颠的给孟知府送去了。
“大人操劳国事,卑职看着大人瘦了不少,心里着急,自作主张寻了两个做事仔细机灵的丫鬟来伺候大人。”孟知府在书房里接见高进事后,高进小心的说出了来意。
“是么?高知县有心了。这个事情,没有扰民吧?”孟觉晓很随意的这么一问,高进一听这话便激动了,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笑道:“绝对没有,大人爱民入子,卑职怎敢妄为坏了大人的名声。人就在外头候着,大人要不要见一见?”
“去后院坐一坐吧!”孟觉晓没有当面回答,站起来背着手,一本正经的往后院走。高进顿时泪流满面,果然如此啊,来拜见知府大人不下十次了,这才是头一回被请进进后院啊。
高进赶紧出去,张罗人把姐妹花送进后院,出来的时候脸上泛着红光,跟喝醉酒似地脚下打飘。孟知府高度赞扬了武强县在疏浚运河方面的工作,狠狠地夸奖一番后,表示给省里的报告时会表扬一番。
送走高进之后的孟觉晓转身回到主房,进了大门往躺椅上一靠,浑身无力的闭上眼睛痛苦低声呻吟道:“这怎么得了啊!这才几天,家里的丫鬟就多了二十几个!”
嘴角挂着笑容的双儿过来,笑着打趣道:“还打算买几个粗使丫鬟的,这倒好了,省钱还省事。”
孟觉晓叹息一声坐直了身子,拉着双儿的手抱着细腰按在腿上,口中笑道:“这不是没办法么?这年月在官场上混,难啊!”
“还真别说,这些丫鬟还个顶个的漂亮。哥要是真的看上哪个了,只管收用了去。妹子断断不是那量小的人。”双儿轻轻地咬着嘴唇,艰难的挤出这么一句来,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打量孟觉晓的反应。
“你吃醋了?”孟觉晓露出一丝苦笑,双儿在怀中轻轻地扭了扭身子低声道:“没有的事,我一个柴火妞出身的,能有今天就是前世修来的,偏生这肚子还不争气,哪敢吃什么醋。”
孟觉晓听了不觉笑了笑,拿去双儿的手贴在脸上道:“你才多大呢,这岁数生孩子不安全。鬼门关不好过!着急个啥?”
“怎么不着急,看日子珠儿姐姐快生了吧?孟家九代单传,能不能开枝散叶,就看我们女人的肚子争气不争气。哥不着急,妹子可着急呢。”双儿说着语气越发的幽怨了。
“这不是扯么?我告诉你啊,这生男生女的责任,不能算在女人的头上。打个比方啊,女人就是一块地,种子落下去是什么种子发什么芽结什么果,跟地有啥关系?生不出男孩来怪女人的男人,那都是愚昧之徒。”
屋子外头天阴沉沉的嗖嗖的刮着风,夫妻两耳鬓厮磨的当口,一股冷风钻了进来,双儿打了个寒颤,扭头看看门口道:“这天要下。”
说着话双儿陡然打了个激灵,身子一软往后一靠,原来是一支冷手偷袭了胸前。“大白天的,也不怕丫鬟下人的看见。”口中是如此的嘀咕,双手却是抱着男人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撒手。
虽然只是初冬,怕冷的南方人孟觉晓夫妇早让人烧了火盆,屋子里暖烘烘的。眼贼的丫鬟桂香自觉的落下帘子出去带上门,一会儿听到里头响起渐渐粗起来的喘息声,桂香跟灵猫似的溜到前头,交代一声院子里的丫鬟别让人进来,桂香一转眼溜西边的一个院子里。
庄户人出身的庄小六闲不住,这天阴沉沉的喜欢来到柴房里,带上门拿成堆的柴火较劲。不过今天庄小六不是来劈柴的,手里拿着斧子有点心不在焉的。早上桂香悄悄递过来话,让他在这等着,说是有东西给他。
午后少爷打发了武强县后没出门,庄小六便溜柴房里来了。最近好几天桂香不方便,庄小六那被挑起来的心憋的难受。再说回来之后,少爷也没说这个事情,庄小六和桂香之间只能是继续偷偷摸摸的。
听见脚步声庄小六便来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桂香跟做贼似的扭着颇具风情的腰肢进来,推开门一看里头没人,顿时气的跺脚道:“这个呆子!”话音刚落,伸手一双有力的手拦腰抱住,桂香刚想高呼嘴巴被捂着了:“是我!”
“要死了!这么作弄人!”抱怨了一声却是欢喜的语调,柴房门被飞快的反扣上,柴火堆后头早垫上了稻草,两人坐上去便抱作一团。
“不行,现在不行!晚上,晚上一定……。”如同打鸣的公鸡被人掐住了脖子,桂香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柴火堆后头被死死的顶在墙上,双腿环着粗壮的腰,踩水车似的一下一下往前送。
风雨过去,一边整理着衣衫,桂香一边抱怨道:“看你,才买新肚兜,叫你扯坏了。每次都急的跟什么似地。”
躺在稻草堆上的庄小六露出满意的表情,嘴角叼着一根稻草,满不在乎的傻笑着。
“还笑,那个事情跟少爷提了么?”
“还没呢!”庄小六话音刚落,桂香的眼睛就红了,低声抽泣道:“就知道你不愿意,都这么些日子了也不提,万一弄出点事情来,我只好去跳井了。”
“上会在去霸县,少爷倒是点破了你我之间的关系。嘿嘿,怕是我们被少爷看见过,他也没生气,答应了这事情。”庄小六不慌不忙的笑着解释,桂香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
天阴的跟盖了盖子,米粒大的雪珠子开始往下落,城门口的兵丁跺着脚,口中抱怨着这该死的天气。远远的官道上走来一队人马,前面打头是边军的打扮模样,往后则是契丹人的打扮。守门的兵卒顿时打起精神来,招呼在门洞里躲风的队官。
如今的河间军可不比以前,规矩严格。过去那种是个人进城都要打秋风的举动,如今被上头晓得了立刻开革出军中。虽说规矩严格,可是饷钱一份不少还比过去多了三成,军中吃的也好,每日都能看见荤腥。就是操练的严厉了一点,稍有差错便是一顿军棍。
一匹快马抢先往前来,到了城门口骑士翻身下马道:“兄弟,辽国派了使团往京城去,兄弟们负责沿途护送,还请辛苦一趟报知知府大人知晓。”
值班的兵丁飞也似的到衙门汇报,今日初十,轮值的本该是知府大人,不过好像大人偷懒回家了。留下来值班的小吏连忙到后院来报信,管家孟仁接的消息。来到主房时丫鬟给拦住了,说是不让进去打扰。
孟仁听了摇头苦笑,只好让丫鬟去叫门。
“什么?辽国的使团?”被窝里头两具身子还光溜溜的,双儿倒是想起来但是被按住了,孟觉晓扯开嗓子冲门口喊:“知道了,让孟仁去告诉通判刘大人先安排住下,没什么事情别理睬他们,左右明日便会上路。”
提起辽国人孟觉晓便没好气,打生打死的好处就落点缴获,就这点缴获还是辽人抢去的,不是缴获了两千战马,孟觉晓能觉得亏死。
双儿还是坚持着要起来口中低声道:“时候不早了,该不是要晚饭了吧,不能再懒床了,要不成懒婆娘了。”话是这么说,却没有一点起来动作的意思。
孟觉晓眯着眼睛神游物外,思绪早飞到万里之外,京城里头得知该使团的来到不知道会作何应对。
“在想啥呢?”双儿见孟觉晓没搭理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
孟觉晓这才哦了一声道:“我得起来了,去书房给京城里写封信,另外还得给雄州那边的高指挥捎个话。辽人属狼的,没占着便宜不会就此罢休。战场上他们没得到了,谈判桌上也不能让他们便宜了。”
双儿躺床上依旧起来的意思,反倒是悄悄往身下垫了个枕头道。孟觉晓也没想那么多,起来便自己穿戴,双儿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巴没说话,脸蛋倒是红红的蔓延到脖子上去了。
孟觉晓这些日子倒是适应了有人伺候的生活,刚才脑子里想着事情,穿好了衣服才反应过来双儿居然没像平时那样先起来伺候着。
“怎么了?不舒服?”孟觉晓关心的问了一句。
双儿低声道:“好着呢,通判夫人跟我说的,别流了糟蹋了。”说着扯着被子遮住脸,孟觉晓听着都新鲜,什么糟蹋了?反应过来时不禁哈哈大笑道:“好,你继续躺着吧。”
一阵寒风钻进脖子里,耶律才打了个冷颤。驿站门口的驿丞明显不如往日殷勤了,上前来只是行个礼,面无笑容道:“敢问这位时节要住几天?”
“明日便走!”耶律才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今非昔比,暗道等本小王爷回来了,看你什么态度。
金陵城,慧香苑。
对着镜子望着镜中的颜容,诗语默默的讲手里的字条丢进茶杯里搅烂了,然后倒入痰盂中。对面安静坐着的龚先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龚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么?”诗语做完手头的事情后,慢条斯理的问。
“没什么要说的了,王爷既然已经拿了主意,在下照办便是。”
“孟觉晓在河间府做的那些事情,先生不想说说看法?”诗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龚先生听着不禁嗤的一声冷笑道:“那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么?运河疏浚,修建市场,借运河码头之利可将整个北地贸易的主动权掌握在手里。这个年轻人的心智太可怕了,偏偏还能练出一支能打的省军。他留在河北,对于王爷的大业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龚先生让人编了段子,然后传到姚书成那个笨蛋的耳朵里?先生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其实是在帮孟觉晓!”
面对诗语的责备,龚先生脸色一变冷笑道:“愿闻其详!”
“我也是刚知道,孟觉晓最近在河间府日日流连烟花之地,博了一个欢场六首风流知府的名头。先生以为他这么做是有意呢还是本性?”诗语的声音如同江南冬天的雪珠子,不断的往人的心里钻。
龚先生本来就是个心思机巧的人物,听了诗语这话陡然脸色一变道:“他是在自污?”
诗语叹息一声道:“可惜了,不是坊间流言,不是官员上书,皇帝不可能顺着台阶给他有个不赏不罚的结果。这是在护着他呢!倒是这个年轻人实在是了得,居然想到自污这手。”
龚先生脸上看不见一丝的血色,微微抖着嘴唇道:“如此说来,老夫坏了事情?”
诗语露出笑容道:“也不算太坏,这么一来那姚书成对孟觉晓算是记上仇了。姚书成这个太蠢,还贪财好色,日后有的是用上他的时候。”
黑暗中的龚先生慢慢的站起来,无声的往后门走去。诗语坐在原地没动,等了一会之后门口传来轻声的敲门声。“姑娘,那些书生们又来了。”
“好,我这就出来!”
秦淮河畔的红姐儿,要说名声最好的不是别人,正是诗语。不为别的,就为诗语这里对读书人特别的优待。在金陵城里,你有钱未必能见着诗语,但是你有才名,就算拿不出多少钱来,诗语还是接待。京城里的权贵倒是没少在诗语这里吃点闭门羹什么的。
京城里的清流和学子们时间长了都知道这点,经常十几个人凑点钱到慧香苑来听诗语唱一曲。今日便是如此,一干待考的举人没约十来个,在外头大厅里谈笑时,珠帘卷起,脸上蒙着薄纱的诗语婷婷袅袅的出来。
“累各位先生久等了!”诗语出来低声抱歉,一干举子纷纷说不敢。
一个举子见诗语似乎脸上蒙着薄纱,情绪似乎不高,便关切的问道:“诗语姑娘是不是不舒服?”
“奴家没事,这就给各位先生唱一曲。”话音刚落,琵琶弦响。珠圆玉润的声音随着伴奏响起“驿外断桥边,独自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一曲唱道“只有香如故”时,诗语竟语成哽咽了。飞快的擦拭了一番泪水后,诗语站起欠身道:“怠慢各位先生了,诗语去去就来。”
一番作态,满堂举人顿时哗然,纷纷问起厅子里的那些丫鬟究竟怎么了。一个小丫鬟怯生生的低声道:“下午小姐听人说起孟六首,然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
这话如同巨石落入安静的水潭中,激起一片浪花。一干读书人都是知道当初诗语以身作赌注,孟六首婉言谢绝的故事。这段故事在京城的读书人眼里,算是一段才子佳人相互敬重的佳话。
“朝中奸佞当道,孟六首率军河北大捷,听闻只是落了个不赏不罚的结果。当真是让人气愤的紧!”一个举人拍案大声道。
“这个事情在下也听说了,都是一些别有用心者编了段子,说孟六首如何残暴,会激起辽人的强烈报复。还有一些官员也上折子参了孟六首。”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是为孟觉晓抱不平的。
“各位,诗语姑娘听闻六首不幸,还能奉上一襟清泪,我辈读书人不能不如一个风尘女子吧?大家说,该不该为孟六首鸣不平?”
“对,各位仁兄,不如我等回去串联各自同乡,为六首孟公上书叫屈。好叫那些奸佞知晓,天下读书人的骨气还在,天地之间还有浩然正气。”
烛光之下,解下面纱的诗语对着镜子,镜中影子渐渐化作那可恶的家伙的微笑。
“你会自污,我便给你来个捧杀!你我会是一对好对手么?”话音最后,竟化作一声幽怨的长叹。
一夜大雪纷纷落地,天明时分大雪停了。早起的孟觉晓推开大门,近处家里下人已经在院子里扫雪,远处则是白茫茫的一片好不干净。
“不好!”孟觉晓拍了一下大腿,着急上火的回屋子叫道:“双儿,快给我拿鹿皮靴子来。”
双儿急忙拿着靴子过来,孟觉晓吩咐道:“让人去备马,我要去城外看看。”
套上鞋子后孟觉晓径直奔着前头办公的地方来,一干官吏都躲在屋子里烤火喝茶,孟觉晓出现后纷纷起来问候。
“都别歇着了,衙门里留值班的人就行,大家都到街上去,动员百姓扫雪,记得都带上家伙带头干啊,抓紧把街道都清理出来。这雪下的不小,本府要到城外安置点看看,刘大人和徐大人负责城里,发现有人家受灾的,官府出面帮衬一把。”一番吩咐,整个衙门都动了起来。
大雪天的衙门里头官员不在屋子里呆着,全都出了衙门往大街上跑,不少人还扛着笤帚,这一幕实在是新鲜。当当当的一片锣声响起,满大街很快都是里正们的嗓子在回荡。
“父老乡亲们,孟大人说了,河间府是大家的,搞好环境还得靠大家,各家各户都听好了,有一个算一个,都出来扫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