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镝掠空之声,如刀一般的卷过易州残破的城墙。(本拾Κ文)хχ5天色已经渐渐的黑暗下来,只有易州城下的被烧毁的攻具散放出熊熊的光芒,照出一地的尸骸。谁也没有想到,在奚军契丹试探着加入攻击之后,易州守军居然还支撑了下来!契丹奚军今日虽然摩拳擦掌地第一次加入了攻击,可是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董大郎所部连同裹挟百姓,潮水一般地朝易州城墙反复扑击。一开始他们还嘲笑董大郎所部战斗力太差,等到他们一动手,就将剩下裹挟百姓青壮甚至老弱妇孺一起驱赶上阵,再加上几十件匆匆打造的巨大攻具,千余最为健斗的骑兵转职步卒,山呼海啸一般的朝着易州涌去。辽军大队,所剩下的不多羽箭,也拼命地朝着城关倾泻,几乎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不少兵将,一天射下来,射空了几壶箭,手指都被弓弦拉得血肉模糊!
郭药师的身影,一直挺立在城墙上,他似乎就跟没事人一般,不要任何人的扶持,只是在城头不住奔走呼号。羽箭追着他的身左身右,拼死掩护的郭药师亲兵损折惨重,郭药师身披重甲之上,也挂一了几处箭镞,可他连弯腰都不稍弯一下,举盾在他身边的亲兵离得近了碍事,还被他红着眼睛推开,只是大呼酣战!战斗打到这个地步,城中守军,都知道无幸。攻城一方,但凡是不用长围之法,打造密密麻麻的攻具,用火力把城墙砸垮打开,而是用蚁附挖城这种最为杀伤士卒的攻城方式,就知道易州是对手多么急于拿下,而他们这些郭药师最后的嫡系部署,又是攻方多大的心头之患!城破之日,毫无疑问就是屠城,虽投降对手也不会接受。双方都拼出了上千条性命,就连易州城还能不能作为辽国一处治所城池存在,都难说得很。
这个时候,唯有死战,与其引颈受刃,不如抱着万一希望,死中求生,毕竟郭都管和甄五臣,一再向他们保证,郭大小姐,带着大宋援军,离易州城已经并不远了!半个白天的攻防之战,守城之常胜军,将最后一点血勇都拿了出来,最后的守城器械都全部用上,稍稍让对方却步之后,就拣选还能厮杀的不多战士,坠城而下,拼命去焚毁对易州威胁最大的攻具。几番反击厮杀过后,攻具焚毁了七七八八,可是战士伤损,同样是七七八八。萧干和董大郎麾下多的却是人,几次扑击被杀退回来,攻具损折了,却有更多的人山呼海啸地涌上来!不论是萧干还是董大郎,对耗在易州城下,已经都再也无法忍受了。萧干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详预感,这才让他做出不再坐山观虎斗,以麾下契丹奚人主力加入攻战的决断。为大将者,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再藏着掖着,效庸将之所为,义无反顾,进行到底,直到达成目标而后已。哪怕契丹奚人子弟的性命,对这个时候大辽宝贵到了何种程度,萧干在半个白天当中,只是毫不怜悯地驱使着他们一波接着一波地涌上,在坚城下不可避免地大量消耗着大辽国族子弟。易州城防,终于在惨烈的消耗当中动摇。守城三千士卒,数千强行征发的民壮,战死者三分之一,带伤者近半。常胜军的基层军官,这些中坚骨干,几乎一扫而空!守方都伤亡若此,攻方到底损折了多少条性命,完全就可想见!
消耗到了如此地步,在临近入夜的时候,最后一次攻势,终于逼城成功,将城墙一段墙基完全挖空。那个时候,仿佛易州城在这几日不断的血战当中,也耗尽了全部的血气,只是近乎无声地坍塌崩溃,完全没有山崩地陷的感觉。城上城下,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半晌之后,城下百战余生的士卒,才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董大郎一直顶在第一线,这个时候,他一手持盾持长大的两面开锋的直刀,带头扑上,可易州守军,在城墙地基已经被掏得差不多的地方,后面都预防性地竖起了木头栅栏,战死的百姓士卒尸首无处收埋,也成了障碍物堆叠起来。所有章节尽在依托这些木头栅栏,甄五臣几乎是从城头上跳下来,带着几十名拼凑的士卒拼死抵抗。郭药师在上头,更是将能抽出的不多战兵不断地投过来,这道单薄的木栅一旦被突破,常胜军已经再无巷战苦斗的能力,只有灭亡!到了最后,就连在附近有气无力待死的伤卒,都挣扎着爬起来,冲杀不成,可是倚靠在木栅后头,用长矛拼命的朝前刺,还是能够做到。董大郎顶在前面,只是死战不退。用盾牌顶开如林一般攒刺的长矛。长刀只是隔着木栅乱砍乱剁,他身边亲兵同样上前,死死顶住对方的长矛,让后面持重兵刃的人马上前,拼命地试图砍开这道木栅防线,双方攻守焦点,几乎完全集中在此处。常胜军数名统制一级的将领,这个时候也红着眼睛杀上,试图将董大郎顶回去。攻方人马更多,只是围绕着这个木栅卷成狂乱的潮流。双方将领,都如大风吹草一般迅速伤亡,有的被抢回去,有的就丢在了那里,一转眼之间,常胜军固然不用说,血几乎流干,不论是属于董大郎所部还是郭药师所部,就连参加攻城的契丹军和奚军,转瞬之间就伤亡了一个都管,五个指挥!直到郭药师指挥士卒,将整个易州城最后剩下的十几坛火油全部倾泻下去引燃,无数人体形成的火团在木栅两旁手舞足蹈,长声惨叫,又引燃了更多袍泽。这才让攻方稍却下去喘口气,这一场厮杀,甄五臣已经再度负重伤,这一次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被抢了回去,生死不知,而董大郎同样身带矛创四处,恨恨地朝后退走!
这一场攻战打下来,易州已经千疮百孔。血将流尽,侥幸还没带重伤的战卒只有寥寥,却已经都疲倦得直不起腰,只是趴在靠在地上城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攻方虽然付出惨重代价被击退,但是谁知道,易州城一旦等到天亮,就只有陷落!
萧干所在的土堆上头,四军大王旗号只是在熊熊火光当中猎猎而动,数十契丹奚人将领聚集在一处,只是七嘴八舌地大声议论。“囚攮的郭药师这老狗,还真有份硬劲!打了半个白天,俺们折损了两百多子弟……打下易州,活扒了他的皮!”“姓董的,你这腌厮,为何不肯卖力?须知道这易州不是为俺们打的!你麾下汉儿,一钱汉的性命,一百个也抵不上俺们一个国族子弟!”“这姓董的和姓郭的都货色,认别人当爹,现在还能杀红了眼睛!俺怎么知道,你将来据着涿易二州,会不会变脸?不如在这里就将你料理了干净!”“这涿州易州,都入娘地不给你!有条性命,就算你祖上积德,天明再攻,只要你家还有喘得上气的,都入娘的顶在前头!稍有半步回顾,俺们刀可不认人!”“郭药师撑不住了,这易州明天准定拿下……俺们在白沟河前头,都没打得这么惨!”一帮人只是冲着人群当中的董大郎嚷嚷,不少人还示威的将腰间佩刀拔出,只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今日半个白天攻战,实在打得太过惨烈。这些一心想回燕京休整的契丹奚人军将们,只是看着同僚流水一般地从前头抬下来,有的人还被烧成焦炭,连尸骨都没地方拣处!土堆上射箭掩护他们的辽人军将,同样看得心旌动摇。萧干在夜色降临之后,将这些双眼都杀得通红的军将全部召集而来,本意无非就是和大家商议一下,明日破城是肯定的事情了,郭药师再垂死挣扎,此刻也已经是山穷水尽,明日这易州到底归属于哪家,是萧干委人亲领,还是按照如前安排交给董大郎,也要做一个决断。×ち不过在契丹奚人军将看来,这易州,就算是残破成这个样子,也绝不能交给董大郎!别人在燕京舒舒服服的休整,他们在这里啃干粮,睡野地,最后还上阵厮杀,辛苦吃了这么多,怎么可能给董大郎这个家伙最后坐享其成?说到最后,大家也瞧着董大郎这个阴沉沉的模样不顺眼,虽然没有他,涿州就不可能抢下来,也不可能将郭药师这么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这家伙当初死了老子就能认新爹,接着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就能再对新爹下手,这人心性类似于孤狼,就算现在站在同一战线上头,将来大辽不利,他只怕比郭药师投降都快,趁着现在他也实力大损,不如捏死了干净。董大郎被一群面色不善的契丹奚人军官围着,只是沉着脸不说话,脸上神情淡淡的。那些契丹奚人军官手指快戳到他脸上,口水喷得他劈头盖脸,他也恍若未觉,一句话也不说。萧干将他们召来,突然得到紧急军情回报,一句话还未曾和他们说,就走下土堆和仓惶回报消息而来的一队远拦子说话,现在还不曾上来,他只能孤身处在这一堆绝不友善的契丹奚人军官当中,除了一个忍字,别无其他话可以说。
萧干打着的主意,就是要将常胜军这个长年在大辽境内反复无常的势力消耗干净,才眼睁睁地看着他反复攻击涿州,萧干又始终握着上万重兵,让他不得不将自己的老底子不断消耗,可是在如此乱世,实力不如人,就只能听人安排,还能有什么有服气的?易州到底给不给他,现在在未定之天,就算不给,他又能怎样?只要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保住上点底子,只要压在头上的郭药师去掉,他就不信自己,就将始终这样沉沦一生!只要自己能够活着!萧干又是得到了什么紧急军情回报,才匆匆不顾众将而去,将他们撇在这里……难道是涿州?抑或是燕京?董大郎当然知道萧干看似朴实的面貌后头,隐藏的是绝不亚于他的野心。这个大辽,不过是他们身上的一件衣裳,随时可以毫不留恋的脱掉,只要各人地位,能更进一层,能在这个乱世当中,逐鹿天下!唯一的区别,就是萧干的实力地位,远远的强过于他,这也就代表,萧干的野心也是远远的超过他。涿易二州,无非是他养望顺便静观燕京风云变幻的方罢了,这里虽然关系着郭药师和他的生死存亡,却从来不曾放在萧干心上,所以他才能一直顺从地驱使手下向前,将实力毫不吝惜地消耗。一则是没有其他选择,最重要的还是,他相信萧干随时随会回顾燕京根本,而从此他就海阔天空!在萧干离去之前,他必须要将郭药师除掉!天下虽大,可能容纳的枭雄从来不多。郭药师和他出身,都倚靠的是怨军,郭药师是远远超过萧干的一个威胁!董大郎虽然神色不动,可是心头却火热了起来,燕京,但愿是燕京!但愿萧干就要马上离开,而他将在明天,亲手砍下郭药师的头颅!契丹奚人军将,还在盛气凌人的围着董大郎叫骂,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压抑郁闷,还有思归心切全部发泄出来也似,可是也有些人,不住回顾,寻思着萧干大王为什么还不来。
这个时候,从远处开始不断地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高速朝这里飞驰过来。等奔到近前,就能分辨出是一队接着一队的远拦子哨探,夜色当中,仿佛也能看清他们脸上的仓惶惊惧颜色。在土堆左近警戒休息的契丹奚人兵将,纷纷起身,看着这一队队远拦子飞驰回来,他们谁也不理,只是朝萧干旗号所在的地方奔来,萧干亲兵,已经在土堆下头等候,等那些远拦子到来,就引导他们直到萧干所在的地方,不许这些远拦子和任何人接触。55整5理土堆上头,众将的声音已经渐渐地低沉下来,只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董大郎似乎已经被遗忘了。有的性急的人,已经偷偷朝土堆下面跑去,看是不是能打探到一点什么风声。在回师涿易两州之前,大家杀得爽快,这回师以来,除了抢涿州之外,处处都不顺手,让人好生憋闷!而董大郎只是将自己的脸孔藏在黑暗里头,只有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高喊:“是燕京,是燕京!”一个契丹将领,快步走上了土堆,等得心焦的众将顿时涌上,压低了声音动问。而那契丹将领同样脸色凝重,不住摇头。虽然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可是几句话却能清晰地传入董大郎耳朵中。“涿州……涞水……惨败!宋军大队!”是涿州?董大郎心中一动,只是低下头去,土堆上契丹奚人众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只是按着佩刀磨着牙齿不说话。这么多远拦子次第归来,总能探听出一点风声,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将领本来就是大辽嫡系,有的远拦子,还是他们的直领属下。让人不敢相信的噩耗就这样传了过来。萧大王亲点的三个以精锐闻名的骑军指挥,在出发不过短短两日之间,就已经全军覆没!涞水河东岸一战,得以全身而归的不过寥寥数十骑,更有二百余人,被宋军生擒之后,割了鼻子耳朵放回来!涿州宋军,不是如萧干所料的最多五百,而是铺天盖地!这个可以算得出来,在白沟河,四万辽军可以击败十五万大宋精锐。涞水一战,杀得辽军千骑差不多全军覆没,那刻是多少宋军?谁也没想到,那些被他们压在雄州前线,营门都不敢出一步,军心涣散的宋军,这么快就能重整旗鼓,在他们才后撤就大兵出动,抢了涿州之后,现在更全师向易州逼来!远拦子在碰到败兵之后,立刻分出人马回禀萧干,剩下的正在朝前逼近,哨探宋军渡河来击的大队虚实。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大军曝师于易州城外,战马都已经掉膘,士卒气势也不振,携带的不多辎重,尤其是羽箭,在攻易州之战,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宋军全师而来,又在涞水河取胜,还有没有野战将他们击退的能力?议论声音,又渐渐的高了起来,最后都变成了抱怨:“何苦搅合这一对凉薄父子之间的事情?只要放俺们回燕京养精蓄锐够了,郭药师要叛,也不过就两个指头捏死了他,现在却被闪在这里,进他娘的不得,退也他娘的不得!”“宋猪不知道从哪里调来的精锐大队!涿州易州不保,燕京就屏障尽失,俺们现在是欲战乏力……干脆退保高粱河也罢!休整好了,再让大石林牙领俺们出来,再把宋军赶回去!打胜他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宋军只能拣便宜,打硬仗,一百年也不是俺们对手!”“萧大王此次差了……”
个带笑声音突然响起:“某怎么差了?”众将一起抬头,就看见萧干高大瘦长的身影,正大步地朝上走来,如此恶劣的消息传来,他脸上仍然行若无事,只是走近那肃然行礼的众将,亲热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大石林牙是好汉,某萧干也不是软蛋!大家都是大石林牙和某来的挫折,就如此灰心丧气?滚回燕京也罢!宋人在涞水河是挫了某一阵,那又如何?就如尔等所言,宋人想和某打硬仗,一百年都不够!回师去扫灭他们就是了,某只相信,宋人绝对不多!也许不止数百,也不过就是千人上下,黑甲红缨,无非就是宋人白梃兵一部!”提到“白梃兵”三个字,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白沟河一战,数百宋人白梃兵在全军皆溃之际,仍如活动的钢铁城墙一般,冒着将天日都完全遮蔽的箭雨,直冲辽人大阵,只差百余步,就要冲到大石林牙的大旗之下!那场战事,几乎就为这数百白梃兵而翻盘!如果是白梃兵,那么也算败得不太冤枉,最要紧的就是,这白梃兵在宋人手中,也不过只有千余,而他们在这里,却有万骑以上!萧干笑得镇定,仿佛涿州消息,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一桩事情一般:“大石林牙在京城有要事,某就在此,为大石林牙分忧吧……此次宋军统帅,乃是人杰,白梃兵更是宋人之胆,摧折了他们,宋人就再也不敢越过白沟河!退他娘的什么退……某要在此战!分兵一半,连夜出发,去收拾正在逼近这里而来的宋军,剩下一半,明天说什么也要将易州抢下来!到时候,某要将郭药师头颅和宋军统帅头颅摆在一起,给童贯那厮送过去,让他再也不敢正眼觑我大辽疆土!”萧干“呛啷”一声将腰间长刀拔了出来,脸上神色意气昂扬:“宋人求战,难道某还能不迎战?这正正是求之不得……国事多艰,正是我等国族子弟,效命疆场之秋!难道诸位,愿意看到燕京城异日,就如此时易州一般?燕京城中,就是诸位的家族,诸位的妻儿!”将为大军之胆,萧干如此果决,如此健斗,麾下众将无不意气昂扬,稍稍低沉下来的士气,又再度鼓动起来,是啊,说什么也不能让燕京沦为眼前的易州!他们其实是真正的孤军在转战四方了,哪里还有退路?萧干神色凛然,目光电也似地射向静默立于一旁的董大郎:“大郎,明日将郭药师头颅给某带来!
这易州,某不要你的!若违此言,天地共殛之!”“擂鼓,分兵,顺便告诉城中郭药师,某明日定让他军覆身亡!”
易州城头,郭药师倚在城墙垛口之上,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易州四面漫山遍野的辽军灯火。在他身侧,只有零零落落的守军身影,不言不动地蹲坐在黑暗当中,恍若孤魂野鬼,并无半分生气。郭药师身后,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响动,他回头就看见四名亲兵,抬着矛杆捆成的担架,将满身是血的甄五臣抬了上来。甄五臣已经清醒了过来,支撑着想在担架上坐起,却力不从心。郭药师大步走过去,按住他的身子:“五臣,你且歇着!”甄五臣勉强一笑,声音低微的道:“都管也带重伤,还支撑着,俺怎么能躺着……”郭药师知道自家事情,胸口创伤,今日只是奔走指挥,就不知道挣裂了多少次,解下重甲,流出的血已经将衣襟全部染红,他现在能守在城头,已经是奇迹了,他早就浑身无力,连拿起刀的气力都没有了。到了明天,就再也不用强撑了吧……甄五臣眼中,突然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呜咽道:“都管,俺们命贱,不值什么。都管趁夜,手头还有几十名亲兵,就走了吧!只要能过易水,山脉重重,就逃出了生天!俺还没死,替你断后!甄家兄弟,当初为都管所活,明天就还了都管也罢……大小姐孤身一人在宋境,不能没有爹爹!”郭药师苦苦一笑,拍拍甄五臣肩膀:“我们死在一处,我丢不下你们啊……至于阿蓉,阿蓉……她能活下来,那个萧言,能咬牙拼命,某却瞧着不是凉薄之人,会照顾阿蓉的……就算阿蓉有什么不幸,生在这个世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听着郭药师语调坚决,甄五臣只是摇头不说话了,郭药师他追随已久,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没了常胜军,没了这厮杀半生拼出来的地位,就算他活着出去,这人生还有什么味道?乱世枭雄,要不成王,要不败寇,摊上哪种,爽直认了也罢,在郭药师心目当中,权势地位是远远重于生命的东西!两人正相对无言之际,城外突然响起了悠长的号角之声,两人都是神色一变,此时作战,能不夜战就不夜战,更不用说攻城了,辽军却在此时吹响号角,难道是要趁夜攻城?
号角声未息,就听见数百面皮鼓,同时敲响,城外大军调动之声也同时响起,鼓声如雷,席卷而来,仿佛就要在这暗夜当中,将易州城墙,彻底的摧平!郭药师跳起,忍住胸口伤处剧痛,只是按着城垛死死的看着对面,就看见辽军大营当中,灯火斗乱,一队队辽军举着火把,离营而出,向东而去,看这火把规模,辽军至少将他们主力抽调了一半出去!
难道援军真的从东而来了?那里是涿州方向,阿蓉真的带着宋军抢了涿州,现在来易州救她爹爹?郭药师脸上狂喜的神色还未曾显现,城外一处土堆上,无数火把同时燃起,就看见萧干四军大王的旗号,仍然在原地不动,只是飘拂,上面契丹奚人将佐,只是簇拥着一个高瘦身影,凛然远远看着易州城中。数十上百面皮鼓只是在他身后震天也似的擂动。
萧干没有走,还在向他示威,标明他郭药师,最多只能看到明天太阳升起了!郭药师回头朝着脸色苍白的甄五臣一笑:“纵横半生,如此下场,倒也痛快,好歹某和五臣你,不是死在榻上!”“不会有什么奇迹了!”
萧言猛的在睡梦中惊醒。今夜被郭蓉这少女挑逗一下,回到自己帐篷里头,辗转半天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个时候他却被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传来的鼓声和号角声,从梦中惊醒。萧言是和衣而卧,他定了定神,揉揉眼睛,钻出了自己帐幕。
篝火仍然在漫山遍野的燃动,值守哨兵,正站在高处警戒着四下山川大地,被火光在天幕下映隐出了黑黑的影子。
四下一切,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篝火“噼噼啪啪”轻轻爆裂的声音。难道自己听邪了耳朵?在他旁边,马扩的帐篷当中,马扩也钻了出来,看到萧言站在那里,只是点了点头,就朝西而望。“怎么?”萧言低声问了一句。“杀气,俺嗅得出来……也感觉得到……数千铁甲,应该正朝俺们这里而来吧……不会错,不会错!就连萧兄你,不也感觉到了么?”马扩转头朝着萧言一笑:“萧干不肯退,要和俺们决战……不会有什么奇迹了!这易州,俺们救不下来……萧兄,要下令准备退兵么?”
马扩一向沉稳,这个时候却感觉,萧干不肯退,还再度派遣重兵而来和自己寻求决战……全是感觉!
可萧言,却相信这是真的,经历戎行,经过几场血战之后,对战场,自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不可言讳,却是老行伍都拥有的东西,马扩毫无疑问是老行伍,他已经感觉到了,偏偏自己也感觉到了!以三百兵再度和萧干主力决战,那真是不折不扣的找死了,涞水河那场胜利,决不可能复制,难道,难道……真的要做退兵准备?老子都已经冲到这里了!
其他帐幕当中,李存忠和一些兵骑,也次第钻了出来,皱着眉毛向西而望,接着就将目光投向了萧言和马扩。
在远处,郭蓉的身影,也钻出了帐篷,向西而望,接着就将乞求的目光向萧言投过来。星月光芒之下,这人少女白衣如雪,高挑的身子只是微微颤抖。不会有什么奇迹了……不会有什么奇迹了?那老子拼死拼活,又为的是什么!
萧言猛的转身,掉头就回自己帐篷:“老子的判断不会错!萧干只是还没下定决心撤退罢了!我们一退,就是前功尽弃,要走你们走,老子要在这里,亲眼看到萧干大军,扑到我的鼻子面前,我才承认,老子就是斗不过这贼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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