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针的针头突然就扎到了手,一滴殷红的血珠子滚出来,黏在手里的虎头鞋上。
刚好给那小老虎空洞的眼眶里染了色,原本萌态可鞠的小老虎顿时就像害了红眼病,又像是要吃人的凶兽,瞪着血红的眼睛。
杨华梅突然就想起了当初王栓子那副被花豹咀嚼得支离破碎的尸骸,悲痛和愤怒从心里涌上来,她抓起手里的鞋子砸向小黑。
小黑躲避不及,脸当时就被砸中。
虽然只是一只婴儿的小鞋子,不是石头瓦砾啥茶碗啥的,砸在脸上也不是很痛,可问题在于,这鞋子上还带着针线,以及杨华梅干活时套在手指上的贴扳指。
如此一来,叮咚一声响,小黑的额头上顿时起了个红包。
“哎哟!”
他捂着脸蹲下身去。
杨华梅楞了下,下意识就想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被子刚掀开一角,她又生生忍住了,指着小黑痛骂:“你个永远都长不大的东西,天天除了吃还是吃,一点儿正经事都不做。”
“我养你十六岁了,咋,还要养你一辈子是不?”
“我要是哪天死了,没了,你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还跟那蹲着做啥?滚,滚啊!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就火大……”
“哎哟……哎哟哎哟……”
原本捂着脸的小黑突然惨叫了两声,接着抱住自己的肚子,跪坐在地。
吃太多,原本随了老杨家这边的方正脸就膨胀成了一张胖乎乎的大饼脸,随着他痛苦的叫声,被挤得细小的五官挤压在一起,双下巴挂在脖子上,脑门上渐渐渗出黄豆大的冷汗。
盛怒下的杨华梅看到小黑突然这副样子,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又在装。
“装装装,你又在装,从小到大只要你犯错我要骂你了你就搞这副样子,不是肚子痛就是腚儿痛,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好的!”
“别装了,给我站起来,听到没?”
“好哇,你不站起来是吧?信不信我抽你!”
杨华梅作势要下地去找笤帚,这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响,原来是小黑倒到了地上。
他依旧双手紧捂肚子,满头满脸的汗就像从水缸里捞出来似的,脸上的五官不仅扭曲成一团,就连脸上的血色都褪了个大半。
不像是装的,装的没这么真实。
这下换杨华梅慌了,赤着脚就冲到了小黑身旁,伸手去扶他,想把他从冰凉的地上扶起来。
可是小黑长大了,个头随了老杨家这边,比杨华梅整整要高出一个半头,体重跟身高差不多,换算成现代计量单位,那可都是180的存在。
杨华梅身体无恙的情况下都没法拉起小黑,更何况她的身体抱恙,不能使出大力气,也使不住大力气。
而小黑蜷缩在地上,整个人绷的极紧,不管杨华梅说什么他都没反应。
杨华梅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想出去喊人来帮忙,又不敢离开小黑身旁半步,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一阵爆豆子的脆响从小黑下身传来。
还没反应过来那是啥,鼻子里又嗅到一股屎尿的骚臭。
接着,山洪彻底爆发,整个屋子彻底沦陷在铺天盖地的屎尿臭气里,而小黑的身上,则早已是污秽成河……
村口骆家,谭氏到的时候,杨华忠和孙氏刚好也从镇上回来。
孙氏看到谭氏来了,赶紧从马车上下来,轻轻搀住谭氏。
“娘,这都傍晚了,您老咋还过来了呢?”
谭氏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这不是今个头一回来,先前晌午已经来过一趟了……
但谭氏没解释,只问孙氏:“去医馆见到那两个乳娘了?”
孙氏点头,“见到了,还说了一阵话呢。”
了解了一番对方家中的情况,从两个妇人的言词里孙氏得知她们的家里人,或者直系亲戚里,都有人在县城酒楼做事,所以一句话,晴儿瞒着他们两边的长辈,私底下托永进去找的两位乳娘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人咋样?靠谱不?”谭氏又问。
孙氏含笑点头,“都是熟人介绍的,差不多。”
“差不多就行,那她们啥时候能来呢?”谭氏接着问。
孙氏想了想,“有一个是点皮外伤,三五天就能来了,还有一个有点骨折,估计要到月底。”
“月底?”
谭氏琢磨了下,“那娃们都满月了。”
孙氏点点头,“顺其自然吧,急不来,好歹有一个能提前来,至少娃们不会断炊。”
谭氏皱眉,“哎!”
几人进了堂屋,骆铁匠和王翠莲他们都循声赶来了前院。
“娃们?”
孙氏见王翠莲都过来了,那娃们身边不就没人了么?
王翠莲忙地说:“莫担心,朵儿在守着呢,咋样啊,情况还好不?”
孙氏又把先前跟谭氏那说的话再次跟王翠莲他们说了。
听说三五天后就能过来一个乳娘,王翠莲他们这回是真的长松了一口气。
孙氏又问王翠莲:“娃们啥情况?”
孙氏记得娃们吃早饭的时候吃了一顿,是郑小琴打发姜先俊送过来的,用碗装着,分量很多。
俩娃一顿没吃完,还剩下一点。
王翠莲说:“你们走后哥哥醒了一回,许是饿了,我把碗里剩下的全给他喂了,弟弟许是早上吃的太饱,一整天都在睡,估计过一阵就要醒。”
孙氏点点头,对于弟弟的这种一睡睡一整天的做法不惊讶。
百日以内的娃很多都是这样过来的,夜里清醒,白天狂睡,昼夜不分的那种。
“待会醒了,两个估计都饿……”孙氏说。
这时,杨华忠安顿好马车也来了堂屋,听到这话,他环顾四下,“大白和红梅来过了吗?”
这个问题,也是旁边的谭氏一直想问却又没找到机会问的。
而堂屋里骆铁匠和王翠莲原本还沉浸在乳娘能提前来家里这事儿的喜悦里。
陡然听到杨华忠提起大白和红梅,老夫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堂屋里的气氛顿时也没先前那么好了。
“咋?还没来?”杨华忠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也生硬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