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子说到这里,便紧紧地盯着五公子,等着他的回答。而他身边的众人亦是如此,不过他们与大王子胸有成竹,一脸五公子一定会答应的表情还是有所不同的。
此时此刻,五公子却是思绪纷飞:
他在不久以前,在想得到本家的继承人之位时,还有借用别人的势力,为自己谋划得安全平稳生活的想法。
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已经完全不同了。
此时听到大王子的问话的姬五,这几天来孙乐对他所说的话不时流过脑海,‘五公子,女人不应该成为你的困扰的。’‘到时五侯们都会把你奉为上宾,你想娶几个公主都可以,’‘你如果不喜欢,直接拒绝就是,没有人会为了这些事而得罪你的。’
在不知不觉中,五公子对孙乐已经非常信任了,她所说的话,他都记在心头。此时此刻,大王子对自己的行为明显的就是讨好,就是收买。五公子心思如电:既然我已靠自己的能力谋得了一席之地,为什么还要去接纳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呢?我一直都不喜欢逢迎权贵的,那就按照孙乐所说的,不去逢迎便是!
五公子想到这里,便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大王子,他正准备直接拒绝,突然想到要是孙乐平素的行为,便开口说道:“大殿下的厚爱,姬五实不敢当。殿下所言太过重大,可容姬五思量几日?”
大王子一怔,片刻后哈哈一笑,说道:“事确实是大事,那本人就等个二三天吧,希望到时五公子会想好了。”
他虽然笑着,声音却有点干嘎,显然对五公子这个‘拖’字决很有点不满意。
五公子哪里管得了他满不满意?见大王子这么一说,便吁出一口长气,抬头时已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半个时辰转眼就过去了。大王子看了看沙漏,见时间已到,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可以开始问难了!”
随着大王子这句话一说出,殿中众人齐刷刷看向五公子。
五公子施施然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了石台中。此时的五公子,双眼明亮,表情从容,再加上那俊美出尘的气质,众人看着他,直觉得整个大殿变得明亮之极。
此时的五公子,确实已经不再紧张了。要知道,阴阳五行说到此时已盛行了两百年,它已渗透到了各行各业,渗透到了每一个人的意识当中,几乎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觉得,它的道理就是天理,就是天地经义的。
而阴阳五行说中有一个重点,便是五公子刚才所说的‘天与地相应,天与人相应”,既然天与地与人相应,那么上天预示王朝变迁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自五公子提出他的理论后,没有一个人对他所说的这番话的基本,也就是‘上天预示王朝变迁’有任何疑义。
众人的问题一直只是:他一个黄口稚子,凭什么可以看透天意?凭什么可以知道以前各大王朝都属于五行中的哪一行?凭什么敢说‘周德属火,火德已微,代火者必水也’这句话?
五公子刚在石台上站定,一个矮小个子,皮肤微黑的高冠贤士站了出来,他冲着台上的五公子一叉手,朗声说道:“敢问五公子,你所言可有名乎?”
五公子目视着他,从容笑道:“诺!姬五不才,命此说为‘五德终始说’。”
五德终始说?
大殿中又添了一点小小的私语声。
所有人都没有孙乐这么惊讶,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五公子,呆呆地想道:原来历史果然有着强大的惯性的!五公子他居然把这个也命名为‘五德终始说’!
那矮个子贤士坐下后,一个青年人站了出来。
这青年却是五公子和孙乐都识得的,他就是那个负剑青年,那个怪五公子‘枉言天命’而向他提出挑战,誓要取他头颅的青年!
此时的青年一身麻衣,高冠博带,身上也没有带上剑,典型一副贤士打扮。
他这一站起,一阵小小地哧笑声传出。
这些哧笑的人,是亲眼看到他在五公子面前出了丑的,大家以为他出了那番大丑,必不敢再来,没有想到他不但来了,还堂堂正正的准备向五公子问难!
孙乐一看到这人站出来,便静静地打量着他,以及他周边的人,和众人的表情变化。她想知道这些对五公子有敌意的人,有没有形成一个团伙。她四下打量,越看越是心惊:居然有这么多人杀机毕露,一脸容不得五公子活到明天的模样!
她扫视了几眼后,转头对着身边的双姝和阿福低声说道:“公子所言,已得罪了不少人。你们速速外出。阿福,你去把府中的麻衣剑客全叫来护送公子回程。”说到这里,她看向双姝,“右姝姐姐请到赵王宫中,请赵王后派剑客相助。她如果不肯,你就直言:天下间皆知王后之位来自齐地姬五!却不知王后可曾相报乎?齐地姬五已不是昔日黄口稚子,他日名列诸子之时,王后不怕天下人耻笑乎?”
孙乐交待到这里,转向左姝,她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左姝姐姐,我想请你去找一找义解大哥。他行踪不断,找他可有点难了,实是劳烦左姝姐姐了。你这次如果找到他,便跟他说‘孙乐有危,急求相助’便可。”
孙乐这一席话,又低又急。
阿福和双姝面面俱到,他们怔忡着,犹豫着。阿福吞了吞口水,看向孙乐低问道:“孙乐,有这个必要吗?谁要杀公子呀?”
双姝也觉得孙乐有点小事大作,她们睁大眼,左姝脆脆地说道:“是呀,孙乐,我和姐姐足可以护公子周全呢。再说,还有城主身边的剑客也可相助呢。”
孙乐抿紧唇,盯着三人,微怒道:“你们却是不愿了?公子如果出事,你我置身何地?是杀身相随还是后悔莫及?”
孙乐这话说得有点狠了。
几人每次看到孙乐都是温和的,腼腆的,哪曾见到她这个模样。当下同时一惊,骇然应道:“诺诺诺。”
“速去!”
“诺。”
孙乐目送着三人从墙壁角落处溜出殿下,暗中吁了一口气。
这边的问难依旧在继续。那一阵小小地哧笑声虽然很不显眼,这青年却是听到了。他的脸瞬时涨得通红,不过他深吸了几口气,把怒火给压了下去。抬头看着石台上的五公子,略一叉手开口问道:“姬五公子刚才说,周德已微,天命已改!本人不才,敢问姬五公子凭什么断定周德已微,天命已改?”
他说到这里,眼睛一阴,一股浓浓的杀气迸出。
五公子静静地对上他杀气腾腾的脸,嘴角微微上掠,朗声回道:“周德已微,天命已改,这事世人已尽知,兄台何必掩耳盗铃?”
一句话在令得青年脸色一沉,杀气更浓时,五公子的双眼从他脸上移开,目光炯炯地扫视过众人,朗声说道:“如今之时,诸侯力政,天子之命不出朝!天下间的百姓,只知有侯,不知有天子的存在。难道这样还不能说周德已微?”
侃侃说到这里,五公子目光淡淡地看向那青年,又说道:“二十年前,西方之地崩!死者十余万!十七年前,北方雪崩山倒!埋尸五万余!十五年前,南方海啸,狂风毁城三座!就在前年,帝都地龙走,京都失火,毁坏民居无数,光天子所居百余宫殿已十不存三。”
五公子说到这里,双眼灼亮地逼视着那青年,“姬五所言还只是大概,上天震怒之事多达十余件,兄台还须我详说吗?”
那青年哑口无言地看着五公子,他虽然从不承认天命已改,可五公子所言都是天下人知道的事实,而且他所说的还只是那些事的三分之一。这样的事情一发生,自古以来便代表着上天的震怒,上天的惩罚,这一点根本无须反驳。何况这等事这二十年来确实是频频发生?一时之间,他张目结舌不知应该如何分辩了。
在青年谔谔无言之际,五公子双眼炯炯地扫向众人,朗声问道:“诸位还有何问?”
一个中年短须的贤士站了起来,他冲着五公子叉手一礼,朗声道:“敢问五公子,你所说的五德可有详说?”
五公子朗声道:“诺。木,色青,数用七,时为春,其德喜嬴,而发出节;火,色赤,数用九,时为夏,其德施舍修乐;土,色黄,数用五,时为长夏,其德和平用均,中正无私;金,色白,数用八,时为秋,其德忧哀静正严顺;水,色黑,数用六,其德淳越温怒周密。天以一生水,地以二生火,天以三生木,地以四生金,天以五生土……水之大数六,火七,木八,金九,土十。。。。。。”
五公子的侃侃而谈中,一众贤士都是竖耳倾听,频频发问。
而姬族众人所在的角落,已经离五公子所在的台上有点远了,他所说的话混着杂乱的私语声传到这里时,已有点模糊不清。
因为听不清切,孙乐听了一会便有点无趣,她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低语中,孙乐听得前面传来三公子略带妒意的声音,“五弟这下可真是名扬天下了!居然连离子也在向他发问了!”
孙乐抬头一看,果不其然,离子也站出来向五公子问难了。离子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发问是一种态度,一种肯定!
姬族人看到离子亦向五公子问难,低语声更加响亮了,这杂声一起,孙乐想听离子问些什么也听不分明。
三公子的话一传出,姬城主便瞪了他一眼,冷声低喝道:“三子!你五弟此举令得我齐地姬府名扬天下,你应该感觉到荣幸才是。怎么起妒忌之心?”
三公子一怔,嘴唇动了动,终于在姬城主不依不饶的瞪视中低声道:“儿知错了。”
“知错便好!”
这时,十九公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才学不能决定一切。五哥虽然有才,却生性纯良,不善交游,几个女人便弄得他狼狈不堪。再说,以后他名列诸子,名扬天下时,怕也不稀罕本家这继承人之位了。”
十九公子最后一句,令得身边听到了族人都是一怔,他们与三公子一样,一个个凝眉沉思起来。姬城主点了点头,笑道:“十九此言有理,五儿确实已不大需要了。”
他说这话时,显得很振奋。双眼炯炯地打量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暗暗忖道:说不定,我齐地姬府不但有了一个大贤士,还能再出一个本家的继承人呢。
他这样一想,顿时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他们三父子的对话,也传到旁边的族人的耳中,众族人闻言都是一脸沉思,频频点头。
就在三父子的说话声中,孙乐听得身边传来一阵衣服移动的西西声,紧接着,燕四的笑声在她旁边响起,“本家这第一场测试的是才学,无疑已是齐五弟取胜了。”
这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
孙乐抬起头来,有点诧异地看着身前,就在这片刻功夫,燕四和赢十三居然不知不觉地跑到了他们这一席中,还大大方方地坐上了五公子和双姝的塌。
她抬头时,那赢十三正在回头向她看来,他对上孙乐诧异的目光,不由咧嘴一笑,俊雅明朗的脸上铺上了一层阳光般的笑容。他盯着孙乐,忽然头一倾,朝她靠近少许低声问道:“听说姑娘与义解亦有交情?”
“啊?”
孙乐眨了眨眼,一脸不明所以的,傻呼呼地看着赢十三。当然,她这傻样是装出来的。
赢十三静静地打量着她,嘴角上掠,徐徐地说道:“小姑娘才智非凡,有没有兴趣追随于我?赢十三必待姑娘以国士之礼!”
他说到这里,俊脸已凝重了几分,赢十三静静地看着孙乐,用一种尊重地语气说道:“赢某不才,忝为秦侯十三子。姑娘如此大才,跟在姬五身边岂不是浪费了?”
赢十三这句话一说出,他身边的燕四便回过头来。
赢十三看向孙乐,见孙乐微微皱眉,当下露出雪白的牙齿叉手说道:“姑娘误会了。赢某是说,五公子之才是贤士之才,是宗师之才。孙乐姑娘跟在他的身边,对他功业并无影响。如果跟着赢某,则可名传千古矣!”
他说到这里,双眼精光闪动,自信自傲之气溢于言表。
赢十三说完这席话后,便双眼紧紧地盯着孙乐,等着他的回答。
燕四在一旁笑道:“十三殿下,你这话对丈夫说也许有用,可孙光只是一弱女儿而已。她跟在我齐五弟身边,只怕是爱慕他的俊美罢?哈哈哈哈。”
燕四的话说得随意,却是直直地点中了孙乐的心思。在他的低笑声中,孙乐的小脸刷地一红,表情也添了一分恼意。
赢十三看到孙乐红着脸低下头去,不由一怔:难不成,还被燕四说中了?
他有点失望地看着孙乐,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终是不死心,便转头对着燕四低声说道:“孙乐虽是姑娘,却有丈夫之才,丈夫之志!”说到这里,他看向孙乐,笑呵呵地问道:“孙乐姑娘以为然否?”
在赢十三的期待中,孙乐慢慢摇了摇头。她抬眼看向他,低声说道:“十三王子抬举孙乐了,孙乐只是一平凡女子。”
她这是拒绝了。
赢十三长长的叹息一声。
叹息罢,他从腰间摘下玉佩递到孙乐手中,轻声说道:“如姑娘改变了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这玉佩便是凭证。”
孙乐一怔。她看着手中精致的,刻着龙的图案的玉佩,下意识地准备把这玉佩还给赢十三,可转眼便想道:还是收着罢,世事难料,多一条退路总是好的。
如此一想,她便把玉佩收入怀中,低声谢道:“孙乐谨记。”
赢十三冲她点了点头,叉手道:“赢十三必虚位以待!”
赢十三,燕四和孙乐三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很轻,混在这满殿杂乱的说话声中,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连就坐在前面的姬城主和三公子也没有注意到。
燕四对赢十三如此看重孙乐,显得有点不在意也不以为然,他好奇地瞟了孙乐两眼后,便摇了摇头,专注的看着站在石台上的五公子。
看着看着,他摇头晃脑地说道:“姬五弟还真是一举扬名天下知了。看来他位列诸子也指日可待了。咦,位列诸子?那以后叫我姬五弟做啥?姬子?鸡子?奶奶的,这名字也太难听了。”
燕四声音可不小,坐在他身边的众人听到这里,一个个都哑然失笑。渐渐的,这笑声越来越响,到了后来已是笑声一片。
而姬城主此时也是直着双眼,他怔怔地看着石台上的五公子,愕然地自言自语道:“五儿本姓姬,不叫他姬子还能叫啥?可,可这姬子着实太也难听。这,这可如何是好?”
孙乐也呆呆地看着众人,暗中想道:是呀,这称呼还真是一个大问题呢。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众人称呼鸡蛋便是叫鸡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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