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珠到宋家的时候,宋家门口被里正派了村里的汉子守着。
宋家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周围邻居家也都将门关得紧紧的,一个人都没有。
见了王永珠,那几个汉子应该是得了里正的吩咐,只行了礼,也没问话,就将宋家的门推开了。
王永珠进去了,王永平也要跟进去,被王永珠给伸手拦住了。
“四哥,你就在门口,跟几位大哥说说话,我进去也就是看看就出来。”
王永平也就顺从的在门口,跟那几个看门的汉子聊起来。
他做了这几年的生意,别不说,套起这几个汉子的话,还是够用的。
王永珠进了院子里,院子里张婆子正坐在中间,旁边几个婆子正陪着她唠嗑呢。
见了王永珠,忙都笑着迎了上来:“那啥,县令夫人来了——”
“我说大侄女——”
“永珠啊——”
一时各有各的叫法,听得人头晕。
王永珠忙笑着点了点头:“各位婶子都在呢,辛苦你们了!”
大家得了王永珠的笑脸,也就心满意足的退到了一边。
张婆子这才拉着王永珠走到一边,手里用力掐了她一把,面上无事一般指着一间屋子:“宋春花被关在里面,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满嘴里胡说八道。一会子说她儿子来了,一会子又说让人滚!不让人挨着,还拿头撞桌子,撞墙。”
“你婶子们没办法,只得将她用绳子绑在椅子上了,现在才安分了些。”
王永珠心领神会:“娘,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活着的都在那边屋里,也有人守着呢。老刘大夫开了药来吃了,如今都昏睡着。死的那几个,被宋家人给抬到祠堂去了,这天气热,哪里放得住?已经有人去看位置去了,顶多停放一晚上,明儿个就埋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附和:“可不是,如今这大热天的,又不是寒冬腊月,不早日入土为安,多放一夜,只怕都要臭了!”
王永珠歉意的冲着那个婆子一笑:“几位婶子,我要进去看看那宋春花去。不管怎么说,出了这事,就算断绝了关系,也得来看看。不知道几位婶子,能不能行个方便?”
“方便!怎么不方便?你进去看吧,只小心别让那疯子伤了你!”
“可不是!你们小夫妻就是心善,当初宋家那么对待宋大人,亏得宋大人和你不记仇,都这样了,还来看她!”
“幸亏当初断绝关系了,不然只怕也被这疯女人给害了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奉承着。
王永珠推开那屋的门,就看到正对着门,宋春花被绳子死死的绑在椅子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门口。
也亏得王永珠胆子不算小,这么乍一对上,都忍不住心猛跳了一下。
不过面上倒是看不出来。
镇定了走了进去,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宋春花见门关上了,好一会子,才哑着嗓子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王永珠一听这话,就知道宋春花没疯,她清醒的很。
顿时心情复杂起来,以前只觉得宋春花软弱、耳根子软、还糊涂,所以才将好好的日子过成了这样。
但凡她立得住一些,就算以前无知,爱慕虚荣,所以攀附了贵人,又被贵人抛弃。
可她若真心对待宋重锦,努力抚养他长大,就算不出力,不拖后腿也行。
以宋重锦的个性,能亏得她?就算被宋弘认回去,也要给宋春花养老送终,奉养一生,当个被人伺候的老太太,多好?
可她偏偏自己作死!对宋重锦百般的苛刻和利用,一点都不心疼。反而将吸她血的娘家人奉若珍宝。
这也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被宋家再度卖给人当小妾后,受了刺激。
平日里软弱不吭不响的人,突然就来了一招大的,直接将宋家人一下子送走了五条人命!
谁能看得出来,宋春花有这般手段和狠毒心肠?
见王永珠只看着她不说话,宋春花深吸一口气:“重锦呢?他怎么没来?”
王永珠呵呵一笑,很想说,宋重锦为啥不来,你心里没点数?
不过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说,倒是想听宋春花说。
果然,宋春花问出这句话后,没等王永珠回答,自己先回答了自己:“是了!他跟我已经断绝母子关系了!怎么会来?他本来就是个心硬的,若是他还认我,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娘家卖给人做妾!”
“他恨我!恨不得我去死!知道我有今天,只怕心里只有高兴的,怎么会来看我?”
王永珠听着这话只觉得可笑,她也不想跟宋春花多说,只道:“我不管你为什么突然要对宋家人下手,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活命?”
宋春花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恨声道:“我为什么要对宋家人下手?我被他们当玩意一样卖给那个行商,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我被他带回去,被怎么折磨的吗?”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伺候他的正头娘子,梳头更衣,倒夜壶也就罢了。晚上还要睡在正头娘子床前的脚踏上,一夜晚上能使唤我七八回,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一个不顺心,就罚我跪碎碗瓷片,跪得我膝盖都肿了,第二天还得洗衣服做饭,伺候他们一家子。”
“就这样,那老不死生的下流坯子,还对我动手动脚,说我不过是他爹买来的玩意,就是个物件,凭什么他爹玩得,他就玩不得?”
“我天天提心吊胆,就怕被人发现。可后来还是被那老不死的正头娘子发现了,剥光了我的衣裳,让我跪在院子里头的滋味,你知道吗?天寒地冻的,我冻得就剩下一口气了,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我受这般苦,没收我!让我又挣回命来!“
“那老不死的给我请了大夫,我问过那大夫了,那大夫说我身子受损,没几年活头了!就算活着,也是一身的病,尤其是到了冬天,只怕就下不得炕,成一个废人了!”
“知道吗?我成了一个废人了!我不甘心啊!凭什么我命这么苦,欺负我的人却都活得好好的?你知道我怎么得来的那包耗子药吗?”
宋春花突然吃吃的笑起来,眼睛里带着恶意的看着王永珠。
王永珠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
宋春花笑,小声的道:“我用身子换来的呀!我求那个大夫,说既然我是个废人了,活不下去了,不如死了算了。可是我不敢上吊,不敢投水,只求那大夫给我一包药,我偷偷吃了,就那么死了也干净。”
“我求了他好久,他看着是个老实人,可也不是个好的。开始不答应,后来就说,只要我陪他,他就给我药!”
“然后我就拿到药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完,自己就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一边笑,眼泪一边往下流。
王永珠知道,宋春花这只怕是受了刺激后,精神真的出现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