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边境上,那么多卫所据点,为什么偏偏选我!你身为我的岳父,连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常茂忍着跟进书房,门还没关上,就愤怒质问。
冯胜黑着脸转头……
混账东西,身为晚辈、女婿,竟然敢和他红脖子瞪眼!
当初真是被利益蒙蔽,瞎了眼!
开平王虽然死了,但陛下对开平王的圣卷一直不衰。
不但册立开平王之女为太子妃。
对开平王子女的封赏,也毫不吝啬。
常家不但有太子妃,还有一个正值当打之年的蓝玉。
原以为,两家联姻,能保证冯家的富贵荣华更长久。
万万没想到,常茂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他连阿斗都不如。
阿斗还听诸葛亮的话。
这常茂,能力不出众也就算了。
身为男人,却连情绪都管控不好!
他在这个年纪时,被泰山家嫌弃,每次带发妻回娘家,泰山家那些人,总要冷嘲热讽。
但他从未急赤白脸过。
甚至连一句愤怒的情绪言论都没说过。
因为他年轻时就明白,小孩子可以随意宣泄情绪。
但身为束冠成年的男人,如果连情绪都管控不了,绝不可能做成什么事情。
一个管控不了情绪的男人,别说做大事,就是家庭生活都经营不好!
冯胜按捺着愤怒,在书桌后坐下,指了指旁侧的椅子。
常茂黑着脸,愤愤不平坐下。
“往后学会管控好情绪,在家里没什么,你跟我急赤白脸,伱也是我女婿,半个儿子,我最多不舒服,但不会因此记恨你。”
冯胜尽可能语重心长教育道:“可在外面,没人会惯着你。”
“你这种脾气,会把你父亲留下的人脉遗产,全都败光的。”
老常病逝的太早了。
太子妃早早出嫁,不方便再管家里的事情。
常家的女人,明显又不是什么贤妻,根本教不了孩子。
瞧着常茂极力忍着不耐,冯胜摇了摇头,收敛思绪,这种情况,只能慢慢一点点帮着改正了。
随即,转移话题,“你想洗刷耻辱,但经历上次损兵折将后,一年之内,你还有力量,再次出兵吗?”
他能直接给常茂调一队精锐。
但不能接二连三这么做。
一次关照,那是人之常情,将士们能理解。
可再二再三,就是处事不公!
身为上位者,处事不公,下面人必然离心离德。
“在前线,一年之内,也做不了其他,不如调回锦州,锦州是大本营,休整补充所需的各种资源都不缺。”
“你们夫妻两,也能团聚。”
他也能就近教导。
他们这种家族背景的孩子,只要学会如何做人,能力不需要特别出众,中平资质就行。
就能把这份富贵家业传下去。
常茂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反问:“泰山大人把丘福的人马,放到西宁堡,就不怕出事吗?”
冯胜捏了捏拳头。
常茂脸上的期盼出卖了内心真实想法!
他不是担心出事,分明就是盼着丘福在西宁堡栽跟头!
原因嘛,很好理解。
如果丘福在西宁堡栽个大跟头。
他的战败就不那么丢人了。
有人一起分担耻辱。
有这样的想法,能想到这些,证明这小子有点聪明劲。
别看他表面按照陛下的要求,把丘福安排到边境上,同时还很贴心,选了西宁堡这样一个易守难攻的据点。
现在,会客厅那些将领,恐怕全都觉得他对丘福太好了。
可他为什么偏偏选西宁堡呢!
边境上,比较安全的据点,不止西宁堡一个!
他就是希望,丘福在常茂战败的西宁堡,同样战败一次。
用丘福的耻辱,掩盖常茂的耻辱!
但这种想法,可以有,不能表露出来。
即便是对最亲近的人,最好也不要!
“既要完成陛下的旨意,也要考虑丘福他们刚从南方抵达,所以我才选择易守难攻的西宁堡。”
冯胜平静说道,内心想法,丝毫没有显露。
“记住,不准找丘福的麻烦,这段时间,能多低调,你就多低调,这次战败,我和你舅舅蓝玉,把老脸豁出去了,才给你把事情压下来!”
常茂也不是不知好歹,起身拜谢。
“对了,这次朱四郎也要来……”
“他来做什么!”常茂顿时激动道:“他竟然敢跟我姐夫争储君之位!也不看看,他算个什么东……”
冯胜拍案而起。
“朱四郎就算什么都不是,也不是你能议论的!你知不知道,蓝玉去土桥村找麻烦,差点被朱四郎杀了!”
常茂难以置信瞪大眼。
朱四郎在朝堂喊出争储的时候,他已经来辽东了,也是后来才听说此事。
蓝玉,差点命丧土桥村,他更是一点都不知道。
蓝玉死不死,他倒不关心,蓝玉又不是他亲舅舅,他的生母姓封不姓蓝。
‘朱四郎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父亲病逝后,陛下体恤,就让他和太子、亲王一起读书。
他这个郑国公爵位,一方面因陛下感念父亲的功勋,一方面因陪太子、亲王读书这段经历。
所以他很了解朱四郎!
朱四郎是聪明。
但武力,最多比他强点,可肯定不如蓝玉!
“你舅舅都亲口对人说,朱四郎手下留情了!”冯胜很担心常茂不自量力招惹朱棣,警告道:“他连蓝玉都敢下狠手,你最好不要招惹他!”
“不然,我可能救不了你。”
身为辽东总兵,经常和朝中有书信往来。
他很清楚,朱四郎可不止个人勇武骇人。
竞拍包税、乡土村社,这些消息,他都接收到了。
这是个允文允武的。
把这种人惹恼了,蓝玉那种直接被打没半条命还是好的。
最怕这种人使阴招。
那真是死都死的稀里糊涂。
常茂从惊讶中回神,幸灾乐祸笑道:“我还说,陛下为何让南方的役夫队,直接送粮草来辽东。”
“原来是教育朱四郎。”
“从金陵到辽东,这可是几千里路程,倒要去看看朱四郎的狼狈模样……”
冯胜无奈的拍了拍额头。
自己还一屁股屎呢。
还有心思,看别人笑话?
冯胜有种无力感,摆了摆手,交代道:“丘福到了后,你从西宁堡撤出来时,做好交接,把西宁堡完完整整交给丘福。”
“我不想听到,丘福战败,丢失西宁堡,是因为你暗中使手段!”
“泰山大人,你!”
常茂瞪大眼,惊呆了,终于意识到,冯胜其实也希望丘福在西宁堡出事。
当即,高兴道:“小婿明白了!”
有岳父暗中‘关照’丘福,他还耍手段做什么,等着好消息就行了。
瞧着常茂欢天喜地离开的背影,冯胜无奈叹了口气。
为了安抚住常茂,他不得不透露点内心打算。
常茂做小动作,一定会做些痕迹很大,给人把柄的蠢事。
他来做,可以做的天衣无缝!
数日后。
锦西。
寨儿山、青龙山首尾相连处,形成的避风山坳。
清晨的太阳映照下,山坳一片狼藉。
鲜血染红了山坳积雪。
一群人,正在默默的收拾打扫着战场。
朱棣、张玉、丘福站在山坡上看着。
咯吱、咯吱……
朱能踩着积雪,揪着沿途的草木枯枝,急匆匆赶上来,激动笑道:“已经统计出来了。”
“俘虏两千,斩杀一千!”
“缴获战马一千八百五十三匹,这还是夜里太混乱了,好多战马跑了,要不然可以缴获更多!”
“咱们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五百人!”
“有这份战果,去了锦州,非得把新同僚们惊呆不可!”
他们这一卫人马,并不是真正的一个卫。
只是一个千户所。
作战的正兵是1120人,还有380随军的马夫、役夫。
丘福笑笑,指着战场,“这样的地形,咱们摆了一座空营埋伏,把马匪吸引到山坳中,堵住两头打,如果没有这种战果,那才不正常。”
朱棣瞥了眼。
丘福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谦虚有点。
但不多!
丘福显然没意识到,询问:“损伤怎么样?”
朱能脸上胜利的喜悦消失,“战死一百,重伤的大概有三十几个,能不能挺得过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缴获多不多?”朱棣追问。
朱能顿时又笑了,“多!大哥告诉这些马匪,干完这票,就往盘山转移,所以马匪把攒下的钱都带在身上,搜剿了大概一万多两。”
“还有一些首饰、粮食……”
“这次役夫虽然没有参战,可这些天,为了尽快赶路,配合咱们打埋伏,很多人冻伤、累倒,我建议,拿出一部分钱,犒赏他们。”朱棣提议。
因为马匪的一切动作,都在他们的掌握中。
所以,这次伏击战,除了前期让役夫没白天没黑夜配合外。
役夫并没有参与战斗。
见三人都沉默。
朱棣不由笑了,“二哥、三哥想给自己麾下兄弟们捞好处,大哥想留着钱,将来发展,我同意,但这场伏击战,能这么完美,役夫们伐木,制作滚木,也出了很大的力。”
白天赶路,晚上不休息制作滚木,累倒了不少人。
“亲疏有别,人之常情,但做事不能失去公允,不然走不长!”
张玉听闻后,重重点头,“老四说得对,亲疏有别是人之常情,但不能失去公允。”
“我看这样吧,累到的百姓,每人二两银子,冻伤的每人一两,其他的每人五百文。”丘福看向朱棣。
朱棣琢磨着……
冻伤的、累倒的,他去看过,并不严重,二两银子补充,血赚。
其他人五百文,这趟出来,应该略有小赚,大概百十文左右。
“其他人,再加一百文吧。”
两百文,打零工,两个月也未必能挣到两百文。
朱能手指掐动,快速计算着,按照这个犒赏方式,大概要分出三千两!
顿时肉疼的看向丘福。
张玉被逗笑了,扭头看向一边。
咳咳……
丘福咳嗽一声,安抚道:“就按老四这个方案犒赏吧,咱们和大哥合作,将来不愁赚不到钱。”
“鬼老四,你就穷大方吧!”朱能气的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朱棣笑笑。
张玉笑道,“我就不和你们同行了,提前过锦州,再利用我的身份,沿途笼络马匪。”
“记住,这批俘虏是我的,到了锦州,老二你头铁一点,千万别让总兵冯胜截留。”
丘福笑着点点头。
送走张玉。
临近中午。
战场被打扫干净。
役夫队已经启程,将士们在后列阵。
朱能忘记了出钱犒赏役夫的肉疼,骑在战马上,扭头瞥了眼,人人牵马,以及一长串俘虏,意气风发道:“千户,出发吧,我迫不及待想赶到锦州,见一见新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