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三吴之地草长莺飞,百花齐放;春江水暖,山川如画。陆英、朱琳琳二人从太湖登岸,先来到吴县城西胥江地界,此处有一古镇,名木渎镇。
相传春秋时,越王勾践献美女西施于吴王。吴王夫差专宠西施,特地为她在秀逸的灵岩山顶建造馆娃宫,又在紫石山增筑姑苏台。
“三年聚材,五年乃成”,源源而来的木材堵塞了山下的河流港渎,“木塞于渎”,木渎之名便由此而来。
古镇上吴郡朱氏家族在此繁衍,拱桥流水之间,小河石径之旁,有大半宅院都为朱家子孙居住。
陆英与朱琳琳在镇中漫步,边行边买些麻饼、糖酥来吃。走到一处大宅前,见门口有一少年,面貌间虽还有稚气,但长得身躯高大,孔武有力,一望可知自幼便习武强身。
这少年手中握着数把小刀,正一把一把飞掷而出。在离他八九步远的地方,有一人躺在门内长凳上,头下枕着一方竹枕,脑袋旁边有块纸条。
那些飞刀正扎在纸条之上,不偏不倚。尽管如此,躺着的人依旧吓得汗如雨下,口中连连求饶。
只听那少年边掷飞刀边笑道:“舅舅,你千万别动,若是动了,刀扎在头上,可不怨我!”
那“舅舅”颤抖着道:“龄石,舅舅知道你刀无虚发,武艺盖世了……快停下吧,再下去要出人命啊!”
陆英与朱琳琳闻言惊诧莫名,这一对甥舅当真胡闹,若是少有偏差,岂不是血溅当场。陆英上前道:“这位公子,外乡人有礼了。可否听我一言?”
那少年正是朱氏子弟,父祖皆为官,家世显贵,平生浪荡无行。其舅舅是淮南人,不敢惹他,只能由着他胡闹。
朱龄石闻言,转身道:“你是干什么的?有何言对我说?”
陆英笑道:“公子飞刀之技当真出神入化,在下佩服不已。但是以活人做靶,似乎没有必要吧?何况这人还是令舅,若有所损伤,岂不使尊亲悲痛,公子请三思。”
朱龄石道:“怎么会有损伤?我朱龄石自幼习武,十八般兵器精熟无碍,这飞刀更是如臂使指,可谓万无一失。我舅舅自愿陪我练刀,岂用你多管闲事?快些走开,不然小爷在你头上也扎两刀!”
陆英又笑道:“朱公子,你尽管用力掷我,若是能伤我分毫,我立刻便走。”
朱龄石一听来了兴致,今天碰到了硬茬,木渎镇上还有不怕死的。便打量他两眼,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挨刀的,扎几个窟窿出来不能怪我!”
陆英面色不变,笑意盈盈说道:“绝不怨你。”
朱龄石见他如此淡定,心里不禁打鼓,难道这个道士深藏不露,还会什么妖术不成。但话已至此,管他是仙是妖,先给他两刀再说。
看他摆开架势,叫一声:“看刀!”话落手起,小刀激射而出,直刺陆英头顶道巾。
他心中存了一丝善意,并不愿伤他性命,先试探一刀,若是接不住,便打散他发髻,让他知难而退便是。
眼看飞刀已至身前三尺,陆英仍不言不动,朱琳琳正要伸手拉他。却见陆英手中拂尘轻轻一挥,那刀竟被三千毛丝裹住,就悬停在陆英头顶半尺处。往前动不了半分,也不往下落,好似那拂尘是一把铁钳,将飞刀正巧夹住。
朱龄石惊咦一声,屏息凝神力惯手臂,双手接连掷出六把飞刀,两把攻面部,两把攻胸口,两把攻腹部。
他今日斗逢强敌,使出平生绝学,游隼三击爪。那游隼捕猎之时,以十倍奔马的速度俯冲直下,用利爪制敌,一击不中,立刻扭动身体再出双爪,直到将猎物控在爪下。
陆英从容不迫,将拂尘唰地在胸前一挥,根根毛丝展开成一把扇子。朱龄石的飞刀碰到毛丝,哪怕是极薄弱处,竟也似蚊虫落入蛛网,丝毫动弹不得。
朱龄石大惊失色,啪地一抱拳,施礼道:“道长恕罪,请受龄石一拜!龄石不知天高地厚,在道长面前班门弄斧,请道长莫怪!若是不弃,还请收我为徒,教授弟子上等武艺。”说着就要双膝跪地磕头。
陆英忙上前将他扶起,那些飞刀落了一地。
陆英对他言道:“你要学武,我可教不了你,我只不过会一些旁门之术,不是战阵征伐的万人敌。看你体魄魁伟,气质不俗,若是愿意,我介绍一位名师给你。你随他习武,定能纵横沙场,拜将封侯。”
朱龄石微微失望,反问道:“道长不愿教我便罢了,何必用旁人搪塞于我?我朱龄石自幼拜了无数名师,马上步战,弓刀枪矛无一不通,何须再拜武夫为师?”
陆英见他如此,也不强求,仍然笑道:“在下茅山道士陆英,字华亭,若到建邺可来找我。山高水长,就此别过罢!”
朱龄石也爽快,当即道:“道长好走,龄石拜辞。”
陆英辞别了朱龄石,与朱琳琳继续东行,不一时到了吴县城外。吴县又称姑苏,因姑苏山得名,姑苏山便是县城西南木渎镇紫石山,因夫差建姑苏台又名姑苏山。
另有一说为,大禹治水之时,有名叫胥的臣子有功,封在吴地,因称此处为姑胥,吴郡方言“胥”与“苏”同,后便讹传为姑苏。
二人到了护城河边,见有一队官差,簇拥着两三辆犊车,停在河边柳树下,似乎在等待城中来人接迎。
待到二人走近,忽闻犊车中有一人呼道:“朱小姐,你怎在这里?”
朱琳琳惊讶看去,却见乃是张家小姐张彤云。另一辆犊车之中坐的正是张玄之,他从车上下来,朗声笑道:“华亭,朱小姐,不意竟在此地重逢!当真极巧!”
陆英、朱琳琳急忙见礼,四人略叙别话。原来张玄之已求得吴郡太守之职,今日正好来赴任,张家父母早亡,张彤云便也随之回到了故乡。
当日陆英二人随张氏兄妹来到郡守府,就在府中暂住了下来。张氏在城中另有私邸,只是年久未归,族中叔伯兄弟众多,当择日专程拜望。
第二日,张氏兄妹回故宅会晤亲朋,自免不了宴饮欢聚。陆英与朱琳琳便在姑苏城中泛舟游玩,欣赏水乡风光。
第三日,张太守处理完公务,携他三人同往城西虎丘山游览,此山乃吴王阖闾墓葬之处。相传阖闾在此山修建离宫,请孙武子在此操练宫女后妃,以验证其领兵之才。孙武子斩了两名不听号令的宠姬,宫女立刻肃然遵令,动静合规。
阖闾以孙武子为帅,西破强楚入郢都,称霸春秋。后来阖闾与越国征战时受伤而亡,其子夫差将他葬在山中,凿山为穴,灌水漫墓道,使后人无从入内。
葬后三日有金精化白虎蹲踞其上,因改名虎丘山。
山上有东西二佛寺,本是杨元琳、杨稚远兄弟别墅,前些年舍宅为佛寺。张玄之领陆英、朱琳琳遍游山前山后,走到剑池之旁,张玄之道:
“此处便是阖闾墓道入口了,二位看此池凿岩开出,形似一把长剑,泉水日日涌出,积聚成水池。相传夫差在剑池之下埋葬了扁诸、鱼肠三千把宝剑。
“左侧‘剑池’二字,乃是逸少先生所书。再看这一片血红色的山岩,平整如座,名曰千人坐。传说当年夫差为了保守先王墓葬秘密,将修墓工匠上千人尽数诛杀于此,连山岩都染成了殷红之色。”
顿了一顿,转身指着东侧高台道:“上面的石台,便是当年孙武子操演吴国宫女之处,遥想先人,不免心驰神往。”
陆英笑道:“玄之兄博闻强记,在下听得如痴如醉。传说干将莫邪二人擅长铸剑,曾献宝剑于吴王阖闾,不知那宝剑可在墓中?”
张玄之笑道:“哈哈,此等民间志怪传言,只可当一乐尔!欲知真假恐怕还得掘开墓室才能知晓。”
陆英摇头道:“不妥不妥,掘坟挖墓之事,非君子所为,看来你我与宝剑注定无缘啦!”
张彤云掩口轻笑,朱琳琳调弄道:“你是个道士,又非儒家君子,掘坟挖墓恐怕也是敢的!”
陆英佯怒道:“我虽不是儒生,难道不能做君子吗!你没听到玄之兄说,下面有三千把宝剑,就算挖将出来,也必挑花了眼,还是算了吧。”
几人正在玩闹间,却听山下传来一声呼喊,有一男子道:“朱小姐!……我找地你好苦!”气喘吁吁间,跑上千人岩,正是王仲玠。
朱琳琳暗啐一声“晦气”,转头走上孙武子台,看也不愿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