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还是算了吧。”
钱掌柜并没有想帮王家富传话。
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就真成了一个跑腿的了。
内心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苏璟自然是看出了钱掌柜的心思,他淡淡道:“老钱,这么大年纪了不应该啊,这么点事就遭不住了?”
钱掌柜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道:“东家,我……”
这种事,总归是不太光彩的。
钱掌柜欲言又止,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自己已经很丢人了,把苏璟交给他的平安米行落入他人之手,钱掌柜生怕苏璟责怪他。
对于苏璟的能力和手段,钱掌柜知道更敬畏!
“好了,你把王家富带的话说给我听就行了,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没事的。”
苏璟看着钱掌柜,安抚了一句。
他是真没打算处罚钱掌柜,平安米行的掌柜当初定人选的时候,苏璟就没打算挑那种能力很强的。
从钱掌柜的叙述中,苏璟也大概知道了王家富的手段心智。
这家伙,的确是有点本事的。
“是,东家。”
钱掌柜见状也不再犹豫,当即把王家富的原话都说了一遍。
他的内心很忐忑,依旧在担心自己的命运。
被王家富欺压很憋屈,苏璟回来了,形势的确发生了变化,但那是对王家富来说。
他这个被架空的掌柜,只是一个能力不足的庸才罢了。
“年轻人有点狂,不过倒也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苏璟笑道,全然没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年轻人。
钱掌柜小心翼翼的问道:“东家,那现在咱们怎么办?要不要让我先召集一下米行的工人,虽然王家富靠着钱收买了大部分的工人,但东家回来了,想必肯定会有一些工人回来的。”
钱掌柜这个掌柜做的也是的确失败,连米行的工人都不信任他。
苏璟淡淡道:“不必,老钱,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
钱掌柜一愣,看向苏璟道:“东家?我还能去哪?总不能是去王家富那里被他耻笑吧。”
今天从平安米行大门踏出来的那一刻开始,钱掌柜就再也没有回去的想法了。
至少,王家富还在,他就不会回去。
这被人耻笑的滋味,可是相当的不好受。
苏璟看着钱掌柜道:“老钱,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韩信尚且可以忍受胯下之辱,这点小小的磨砺,你就打退堂鼓了?”
钱掌柜立刻道:“东家,我怎么能与韩信相比,现在回去,王家富还不一定让我进门呢。”
虽说谁都知道忍辱负重,但这忍辱,并不是大部分人能做到的。
所以,忍辱之人,方才有重生之机。
苏璟微微摇头,也不再隐晦,淡淡道:“老钱,那你自己选吧,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东家,我……”
钱掌柜原本当即就想拒绝,却被旁边的孙平眼神给制止了。
到底是掌柜的,钱掌柜立刻就明白了苏璟这话的意思。
回去,指的是重回平安米行,不仅仅是现在的人回去,还有身份地位。
不回去的话,那就是放弃了自己平安米行掌柜的身份了,之后即便是王家富走了,这掌柜也与他无缘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钱掌柜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不想再被王家富嘲笑那肯定是真的,但就此失去了平安米行掌柜的位置,这肯定也不是钱掌柜想要的。
之前他一直都忍着没爆发,直到苏璟回来这才出走,便是因为他不想自己啥都捞不到。
既要又要,这便是钱掌柜的心态。
苏璟自然是看的很清楚,但他依旧有着自己的用人原则,总要牺牲点什么,才好谈获取。
钱掌柜的能力是一般的,但忠心还是要有的吧。
苏璟端起茶杯,不急不缓的品着,等待着钱掌柜的回答。
孙平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刚才的眼神示意已经是越界之举。
之所以帮钱掌柜,那也是看在钱掌柜跑来汇报王家富的事情上,
“东家,我……我回去。”
钱掌柜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虽然回去会被王家富耻笑,但比起自己彻底离开平安米行,钱掌柜还是觉得忍受一下耻笑更轻松些。
“老钱,很明智的决定。”
苏璟放下了茶杯道:“好了,你该回去了。”
“是,东家。”
钱掌柜起身离开,没有拖泥带水。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没必要再纠结了。
钱掌柜刚走,孙平便朝着苏璟道:“东家,刚才我不应该提醒钱掌柜的,我的错。”
根本不需要苏璟多说,孙平当即便承认了自己的问题。
苏璟笑道:“没事,老钱这人有时候反应是慢点,你提醒的没问题,不用太在意。”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苏璟向来是很大度的。
孙平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走,和我出趟门。”
苏璟起身朝着孙平说道。
孙平一愣,当即道:“东家,你现在就要去米行吗?”
“急什么。”
苏璟淡淡道:“我这刚回来,家乡的变化,总要感受下吧。”
孙平不解,毕竟王家富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就算苏璟不怕,也应该尽早处理吧。
但孙平对于苏璟的话,向来都是无条件执行。
“好的,东家!”
孙平点头,跟上了苏璟的脚步。
溧水县大街之上,苏璟和孙平漫步其间。
不,准确的说是苏璟在前面边走边看,而孙平站在其身侧,随时准备着。
“几个月的时间,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苏璟左看看右看看,这里是他在大明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亲手将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差别不大,百姓的生活和之前一样有条不紊,安乐祥和。
对于苏璟来说,这就够了。
不过苏璟来到了大街上,这消息对于那些掌柜们来说,就没法淡定了。
沙县小吃和金陵饭店的两家掌柜最为平静,他们可是和苏璟都吃过饭了,啥事没有,一切安好。
至于那些一直观望的掌柜们,心态可就不太好了。
错失了第一时间,这会要是苏璟找上门来,他们可得找好理由应对。
有些掌柜甚至已经开溜,直接交代下面的人,自己要出远门了。
苏璟的威名,可不是靠着和和气气得来的。
他初来乍到溧水县的时候,一路不知道打败了多少对手,这才有了现在的庞大产业。
如今王家富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要再挑衅一下苏璟,他们并不想沾上事。
无论是此事结果如何,他们都可以稳坐钓鱼台。
一连逛了一个时辰,苏璟有些累了,随便找了个露天茶棚坐了下来。
“都记不得多久没走这么多的路了。”
苏璟揉了揉大腿,笑着说道。
孙平说道:“东家,您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我怎么越看越糊涂啊!”
他跟在苏璟身边,走走停停看看,苏璟啥也没做。
这不应该啊!
苏璟笑道:“怎么就糊涂了呢?我就是想家了,回来了看看,有啥问题吗?”
孙平说道:“东家,刚才咱们都走过了好几家铺子,全是您的,您全当没看见,直接走过去了,孙平真不明白。”
“这些个铺子可都是您的产业,现在因为米行的事情,不少掌柜都瞧着呢,您难道不应该一个个去看看,警告一下那些掌柜吗?”
孙平的想法还是简单的,也知道因为王家富领头,已经有人在心里生出了想法。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要一个个的敲打敲打。
但苏璟偏偏就是装作啥也没看见。
“哈哈哈。”
苏璟大笑道:“孙平,原来你糊涂的是这事啊!这有啥好糊涂的,我问你,我要是真进去了,是不是得和那些铺子的掌柜们聊聊拉扯一下,哪有时间去看看溧水县的变化都有哪些了。”
这境界不一样,看事情自然也有不一样的角度。
溧水县的产业对于苏璟而言,只不过就是花费了一年多时间打拼出来的物件而已。
溧水县本身的变化,才是苏璟最关注的。
“可是,东家,咱要是再这样的话,岂不是让小人得志了。”
孙平心念着苏璟,无比的担忧。
若是对待王家富的问题苏璟一点都不强硬迅速,可以预见必然会有更多的掌柜效仿。
毕竟,给自己打工和给别人打工,这可是两码事。
苏璟端起了一杯热茶,放到嘴边:“急什么,小人得志那也是小人罢了,我苏璟不是那么没肚量的人,不找他们,那是给他们自己考虑的时间罢了。”
苏璟深知人心难测,所以当初挑选各家掌柜时,能力优先,品性只要不是太坏就行了。
在利益面前,亲兄弟都有可能翻脸,更不要老板和员工了。
虽然有些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上辈子苏璟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用人也都是如此,没有能力,那就不可能做大做强。
至于品行,这需要律法去规范,而不是道德。
这也是苏璟教导朱标的时候,总是强调少年就该有少年样子的原因。
因为有些东西,苏璟已经没了。
孙平听着苏璟的话,沉默了。
这和他认知中的东家很不一样,或者说,他一直以来印象的东家,不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了,孙平,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太没有底线了?”
苏璟看向孙平,淡淡的问道。
孙平立刻摇头道:“不是,东家,我只是没能想明白东家你这么做的深意而已。”
“喝茶。”
苏璟说道。
孙平立刻端起了茶杯,也不管茶水烫不烫,直接就喝了起来。
“咳咳咳!”
滚烫的茶水瞬间就被他吐了出来,桌子上全是口水,搞的十分的狼狈。
“东家,对不起,我……”
孙平当家擦起了桌子,掩盖着内心的慌乱。
苏璟说道:“好了,一点茶水而言,不算什么。孙平,你也是苏氏布行的掌柜,怎么还能这般天真。”
“生意上的事情,就是利益的交换和分配,人是什么样,对于生意而言,没那么重要。”
“哪怕是再良好的信誉,也有着它的价格,在你看来,王家富是小人,那些观望的掌柜心思不纯,这些我都清楚。”
“说白了,对于他们而言,这也是一个生意,咱们要做的,是怎么把这个生意里的利润拿到手,明白吗?”
孙平这人,苏璟还是挺喜欢的。
而苏璟最赚钱的产业,苏氏布行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交给孙平打理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苏璟可不希望,孙平会像钱掌柜一样,因为天真而被手底下的人夺权架空了。
“东家教训的是,孙平知道了。”
孙平低着头,默默挨训。
苏璟继续道:“今天我之所以不去找那些掌柜,一是给他们机会,二是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在这场生意里,要是耐不住性子的,那我也会手下留情的。”
“我可没那么多功夫一直处理这些人,一次打疼了他们,以后绝了这想法,一劳永逸才是正道。”
王家富的事情,苏璟不会认为这会是个例。
随着时间的流逝,产业的扩大,利益的增加,总会有人生出不一样的想法来。
有第一个王家富就会有第二个,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苏璟知道,所以才更要等等。
等待此事成为顽疾,必须要剜肉剔骨才能根治的时候,方能震慑所有人。
孙平抬起头,看向苏璟道:“孙平懂了,东家深谋远虑,是孙平想的太浅薄了。”
苏璟又喝了一个口茶道:“没什么浅薄不浅薄的,你本性纯良,相信真心换真心,自然想不到这一点,以后慢慢学就是了,我可不希望你和老钱一样,有一天还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东家放心!有我孙平在的一天,苏氏布行就一定是东家的!”
孙平当即保证道。
苏璟笑了笑,继续品茶,
孙平问道:“东家,那孙平想知道,东家对我也是生意吗?是觉得我能给东家打理布行,所以才救我的吗?”
苏璟愣了一下,看向了孙平,此刻孙平也注视着苏璟,眼神中闪烁着迟疑和忐忑。
苏璟顿了一下,回答道:“孙平,你若是真心,那我也是真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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