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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二 众生皆是一个,弥陀念弥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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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孙木由听石盘陀说要接雨,想到后面不远就是去漠地,倒也确实会缺水。这少年本未是黄沙之地的人,不谙其中道理也难免的。

  就是,那石氏如此精明,竟知要趁着雨天贮水,再加之口气肯定,想必对沙土中的掌故已然熟络。不免让少年对他的底细多留了一份心,原本相许同行,真为了多个伴侣,好相互照应,只是如这般莫知根底,到底未可全抛热情。

  他便试出问道:“兄台已探完沙漠了?”

  石盘陀答:“是也,自然去过。不过弗能横穿,好险送了性命。”

  木由道:“这般险恶难存之所,为何仍要弃安赴危呢?”

  汉子复曰:“那乌鹮之地实在是个好去处,此生不去,纵死犹憾。”

  少年仍想再说,就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两个人在外面岂可久立,只得接了些水便各回屋内。这鹿野苑也不是什么强所,外面下小雨,屋檐便漏毛毛雨;闻得窗头是“天地晦冥风雨黑”,里面正好是“留得残荷听雨声”。

  两人尽皆狼狈,又是天黑,各自难看真切,偶尔白光闪过,掠来一丝亮影,却也难瞧清楚。折腾了这些时,倦意未消反涨,便双双入了梦境。

  那木由迷迷糊糊再醒时,耳边风也没了,雨也顿止,揉眼看去,呀然一惊。昨夜隐约视见过这石盘陀的模样,自知不十分耐看,只是无料如此怪觉。

  你道他怎生模样,正是:

  青面凝膏霜气紫,蓝须五绺与腮齐。

  红眉岔作通钳腿,赤发飘成帐下旗。

  张口锥牙如锈锉,出声喉鼓若驼蹄。

  身着虎袄犹缺袖,才见人模半点皮。

  大汉如夜叉一般,修罗无二,生人瞥半眼,都不觉为善属。木由留下这印象之后,总觉得此人将背刺于他,因而一面提点着小心之意,一面又自告道不可以貌取人。

  石盘陀见他打量自己许久,面上有半遮掩的惊惧之色,心中已明白七八分,如此告之:“我这模样,当初也还俊朗,只是为了修法,日渐损伤至此,真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啊。”

  木由言:“无碍,且一同出发。”

  遂取出铜版来,循着路线欲出林子。约莫又到了落阳西沉的光景,这两个才渐渐觉得树丛少了,广见的是些灌木,草色徐徐而淡色,终要露出黄土来。

  “恐怕要进得沙漠了。”石盘陀抹了把脸,眯眼说道。

  男孩颔首,一路手持铜版而行,不敢偏离一步。只是见日色渐要没了,这里荒芜又甚于林中,连遮蔽的枝叶都没有,只能好歹收集些桠杈来,拼凑成一个棚儿,两人挤在底下,勉强将就一夜。

  这木由哪里睡得着?便要同石氏谈文,谁知道这货一坐倒,就徐徐出鼾声了,任他如何呼唤,也不复醒。

  “怎得如此之快!”少年暗呼。

  他讨个没趣,自家也只能将倦意笼住,俱化作了眠意。只是这路上本就不少磨人凶险,怎会叫你安睡?故而那木由正合目时,听见一阵喊叫。

  “呀!”他惊叫一声,忙睁眼来探,却是一大汉领一伙影子般翻涌的兵士抢杀过来。那女脩早已遁出前迎敌,巨檑自于空中翻滚,抵住众贼。

  木由赶紧追上接战,两股便斗在一处。他这时不曾听见石盘陀的声息,方欲查看,却见那厮已被缚了,灰头土脸,似乎是叫人抓住后颈,脸朝下在沙地里连磕了几次。

  缘何如此不经打?木由心中疑惑,这一走神,忽觉足下一紧,还未及反映,便觉一股力一拖,身子直挺挺倒下去,在地上滑行了几步路,便望见眼前飞来一个袋子,如同迎风一般鼓鼓囊囊,只一罩,人便整个遭包裹住了。

  这一前一后,说时已经慢了,那刻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故而木由这机灵人也中了招。他在其中翻滚几下,迷迷糊糊却闻见一股夺魂的香味,继而便人事不省了。也未知是何缘由,孙木由另一半神识总觉得眼前非真,不过是噩梦,却又唤醒不得这副身子,只能一重神识接着一重地睡去,最后怕是要长眠难醒了。

  倒也没这么糟,正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木由自发苏醒,在袋中使劲翻滚,动动身子,也能将就立起来了,遂四处走走,又看见这袋中收着许多物什。

  真个是:

  一角搁着几颗心儿跳,红的善心,黑的恶心,白的荒心,蓝的稳心,心心在打架。

  一头放着几对眼儿眨,圆的慧眼,尖的拙眼,细的媚眼,粗的怒眼,眼眼在装瞎。

  高阁上束着几摞书,厚的才书,薄的财书,纸的彩书,竹的菜书,落了灰儿也不翻,一翻开,并无片字。

  桌子旁点了几盏灯,油的清灯,蜡的浊灯,有脚的飞灯,没腿的叹灯,换了捻子也不亮,拨亮了,照见半厘。

  看了一周全无用,只那不显眼的一个黑旮旯,贮着一两捧水,还飘着一点木屑儿,不晓得能和不能喝。

  此刻,忽闻袋外有叫嚷之声,或可猜着是那头目在呼喝:“小的们,烧热了锅,煮沸了水,一早儿开膛破肚,明儿一起便可饱餐!”

  众皆称是,木由方想到恐遇见吃人的魔障了。他在袋内暗念了咒语,还好有用,化作一道烟儿便就着缝隙钻出来了,自隐去身形,欲查看这里的底细。

  他定睛一瞧,却大吃一惊,那座上狂笑的魔王,竟会是石盘陀!莫非他自导自演,弄了一场骗局来赚自己?正狐疑,后头有人呻吟,再看时,却是一群小妖在揍一人,口中欢喜叫嚣:“打得硬实些,肉有劲道。”

  他再细瞅,那被打的正是青面赤发的石盘陀!这咋会有两尊正主呢?

  他未及多想,出手弄了道神通,将那打人的小妖皆晕了,再显露身形,一把解开石氏束缚,便追问:“怎那魔王与你一模一样?”

  汉子苦愁大脸,愣半天憋出半个话来:“莫说长得一般,他方自呼其名,竟也唤作石盘陀,叫俺有何话说?”

  孙木由明白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正要悄悄同他退出去,岂料身后又刹那射来一物,女脩凌空替他挡了一招,仍是那个袋子。

  少年气怒,回首掏檑,即与魔王斗法。捉他们的石盘陀一面战,一面显露獠牙:“我本拿你当修行的道人,未曾要加害于尔,只因你带宝物,倘或交出,全都好说!”

  木由手上出招不止,躲他一窝心老拳,口中却问道:“什么宝物?”

  “你有一方铜版图,是意外所得,是也不是?”

  少年冷哼曰:“是又如何?你今要它,若礼遇来求,我未必不许,或可一道同行,既然发恶抢夺,便再未能得也!”

  魔王将身一驻,嘴上揶揄:“我石盘陀看上的,早晚是我的,你如今自己奉出,免受痛苦!”

  这恶怪又是夸口,又是交战,转头则吩咐手下:“那与我同体貌又不同心者,实属可恨,今日便要食其肉,寝其皮,方安吾心!”

  众小妖听之,急忙更卖力地添柴烧火,打磨利刃,锅口滚烫,白烟乱飘。

  木由见片刻不能拿住恶石盘陀,虚晃一招,择机使出化身的法门,一时间数十个孙木由将恶石盘陀团团围住,无料对方呵呵一笑,沉着应战。两人从屋内斗至外面,渐行渐远,竟然已经超出了洞窟。

  此刻,化解束缚的善石盘陀像是消了筋骨麻痛,来上劲头,运气行功,只听得大叫一声:“着!”

  魔王吃惊之际,一个焚烧不停的巨火罩子瞬间坠落于地,霎时将其困囚,弗能脱身,又四面飞出几道妖蓝的炎柱,灼其形体。由此那妖怪再无先前的强势,连连求饶。

  善石盘陀似憋了半天,出言痛骂:“你这走偏了心的混账,俺许你如此嚣张?也敢号作‘石盘陀’,用老爷的模样!今日定叫尔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石氏愈发用了些功力,赤焰赫然一缩,几道凄厉惨叫过后,妖魔渐渐消声,终至无形了,石盘陀面色大骇,赶紧收了法器,原来还是那袋子。

  木由视汉子用法已擒住敌酋,便未夺他的功劳,这时见他神色慌张,也很疑惑,忙问:“何故难安?”

  盘陀道:“吾法宝烧敌,总有余烬,今无影无踪,恐他遁形而去,日后难免拖沓,如之奈何?”

  少年摇了摇头:“莫非汝今愤而力盛,故连灰烬也炼没了?”

  石氏仍未舒眉,自顾喃喃:“但愿如此。”

  既已,他又与木由商议,叫其且隐了身形,自己佯装魔王,骗那些小妖放松警惕,一一捉住,正好借这里的锅烹熟了,拿做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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