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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二 道菩提本无树,镜却赖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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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番少年因憎恶地狱的腌臜,失了心智,还是白龙搭救,如今由那一段错恋生出的怨恨在地府蔓延,眼见着天蓬抵近,就要收服他们,他必须谋一良方。

  男孩望向远方,浩大巨檑正失控乱砸,心道:此物随我未长,也不知是年久的同侪,还是过路伙伴,如缘分已尽,而今就不该听我的。

  想罢,他暗中念动妙言,使出调御真炁的窍诀,要拘那神兵。法术到时,这械果然听话,重归其手。

  龙子失了倚仗,单凭自身功力与地狱诸魔对抗,不叫它靠近女脩。然而,眼看久久不能挨那首恶,却不防天蓬瞅准他的破绽,轻飘飘一耙筑来。

  只道迅电不及瞑目之势,木由气血龙升,挺檑便挡,死死架住!可是,这一击力不胜计,不消半息,翻涌而至,他被逼退数米远,仍不能扛住余劲!

  元帅见状赫然耻笑:“我不过与你们耍耍,奚能当真?这些烂条稗货,也敢在此撒野!”

  斗了须臾,木由怎发觉,女脩虽被锁魂钉束缚,未得发挥实力,却一直注视着他,莫非另有玄机?不过,当下危机重重,他只好一心对付天蓬,莫敢分神。

  蓦地,见那胖汉收住了械,凌空伫立,传音来:“这宝耙乃是神兵,真个将你们杵死,显得我无德。只要尔等丢下女人,再不来捣乱,便可一切相安!”

  木由瞟瞟女脩,又瞧瞧龙子,怎会能听得进天蓬话?莽汉嘴角勾扬,出声讥讽:“一个个满口道理,好似慈佛悲僧,原为了红颜,哪里是闻佛爷教诲,不过听卵蛋使唤罢了!”

  话刚出,木由还不甚忿怒,白龙早已忘了人天所在,只顾逼出翻江倒海势,驱那飞沙走石劲,定要打得这一班邪祟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可惜力不从心,愈战愈衰,屡屡被元帅动动耙儿便败下阵来。

  少年襄助几十回合后,深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忽想起曾经仙长的话:你肉身消逝,何来存活?内心道:既已死,又有何难舍?

  于是,他不再茫然,朝那诸恶念曰:

  “悟空临此度迷津,了却凡胎见本心。

  无量魔灵今执我,换取一脉自由身。”

  孙木由语闭,遂将躯体作丈六之长,挡在偃魂谷残破的洞口前,那一群冲出的恶灵,纷纷穿身而过,又重回谷里。他顷而半跪,口吐血沫,顿觉万箭穿膛之苦、浃髓沦肤之痛,心中却疯狂对自己说:早知行善如此容易,何必徘徊至今?

  诸魔一退,敖玉已醒来大半,见木由正如掉进深渊漩涡般,渐渐要吸入谷中,难止惊慌:莫无是偃魂谷,自此就彻底封闭了?可这少年…

  他顾不得太多,想上前去把他拉出来,然而原本看戏的天蓬没料到木由会来这么一手,也慌了头绪:黄泉诸灵从就没有解脱的,要是今日因此大变,吾闯祸也!

  他哪肯叫白龙前去,更无心再放水,拿出浑身本事,掣起雄赳赳上宝逊金耙,便要拦他!

  那孙木由又感受到初入黄泉时的窒息,继而觉得有无数利爪在撕扯自身的肉躯,仿佛要将他分作万段碎尸。他的喉咙也早已被锁住,脑海宛若虚空,若剩一丝知觉,便是啃噬之苦。

  死去不就一了百了吗?怎么还生痛念?若死亡难以解脱,那要如何才能自由呢?

  唔,非也,吾之自在已然献祭,未知此举可空地狱,三界佛香中。

  星眸断续闪烁,意识逐渐沉沦,孙木由似醉非醉间,前路万丈光明显。

  兀那眼前的耀亮是何物?莫非到了希夷之境?他忽觉得雪白中现出一双瞳来,顿生好熟稔…这不是女脩么!瞳目里有一抹红,他忆起,就是在那得到了神兵利器。

  耳边吞噬之声渐渐遁去,宛如呓语,但觉天旋地转,移星换月,遂来至一片乐土。

  只见远方三千佛光绵绵瓜瓞,九尺莲台高筑,一无上尊者,金芒闪烁,日轮普照,身无量高广。木由立地而悟,也无须人告知,只因瞧上一瞬,便明了眼前圣者就是久远劫前的大佛陀———

  觉华定自在王如来。

  那尊者由胸口抽出一脉本源来,托在掌上,但见锦彩四射,不多时便化作一根擎天之柱。佛祖将它立于浩瀚虚空,仅长如其五指。

  骤然,孤风怒号,九霄黑日涌动,乌暗云集遮星,魔波旬降临,直面佛陀,道:“如来,你我今日约定决战,还有何话要说?”

  尊者摇头微笑:“波旬,我劝你莫要开战,不然,你一众眷属都将恨你,又何苦来哉?”

  波旬凛然昂首,无惧眼前夺目光:“如来,你枉为正法怙主,对众生不可同仁,心存差别,这作什么道理?若我为世尊,无论天人修罗,俱是一理,才叫公平。汝今以歪易正,不可久也,必为吾所代!”

  如来双掌合十,曰:“波旬,众生平等乃天地至理,卿无咎过,只是因缘不同,善恶各殊,万物根器有异,未可并进。吾今欲分六道,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若依此理,方可制定纲目,众教因循。你无定章式,万世一理,若有众生根器在下,不能安住,岂非刀兵四起,贪嗔痴盛?”

  波旬举指朝天,大喝:“如来有化身千百亿,但有不平,即该现身。世尊为众生母,缘何罔顾生灵?高高在上者,岂是慈主?”

  觉华佛微微叹息:“魔王,众生祸福不因如来更易,万物生息不为如来所转。佛居诸世间,能转轮法,却无可替人修行。波旬,如来非万能者,难以包举一切也。”

  男人银牙一咬,怒而嘲讽:“荒谬,要尔时这不行那不成,让人自己来!但天地规则却是你如来所钦定,万物缘法皆由你如来所说,真就个大骗子啊!”

  世尊脸色依旧如一,只是答:“波旬,你与吾能力相当,我说无人可包揽群生,你不愿信,可自己能做到否?汝今掀起浩战,生灵闻魔王之名遂得恐惧,听众佛之号顿起恭敬,天人修罗,乃至三途闻佛法皆称道,不愿随尔,你为何还不醒悟?”

  佛陀未待其回答,便看向先前的小柱:“汝言如来视众生有分别心,岂不知天有所劣,人有所优,各道生灵,存其善根。你见此桩渺小如斯,以尔之力,能撼动否?”

  波旬自然不服,摇身作亿万丈,正上前去拔,怎才发觉那柱已然生根,茎系所及,是他的一众眷属。男人并非不能拽起,可一旦如此,则无数信徒悉皆覆灭。

  他犹豫片刻,内心讲:吾今与如来斗法,若我法能取胜,则众生谋福,何惜吾之眷属?于是愤然矗立,欲拔泰柱。

  当是时,洪流瓢泼,雷雨三千,凌霄倾倒,沙界皴裂,熔岩沟壑中赫然钻出无数条手来,要拉波旬陷落。魔王无法,只得高高举起掌心巨柱,朝下一劈,与万万怨灵相抗。

  谁知那物竟不听使唤,自空中一横,滚将下来,将祂与一众魔属尽数碾过,皆化血水,魂锢于此,永世不得超生。

  觉华定自在王如来伸手一指,滚滚黄泉涌出,大众闻言:“波旬悲心过劲,反堕邪途,以他之力为镇,无恶可抗,由此为中,兴地狱之所,凡作恶者,魂灵在此受苦,赎罪而活。”

  佛陀又对低头向那柱桩道:“尔今已萌生气,化作英灵,可随缘转世,凡遇’大善如恶者’,即须警觉,引入正途,不使迷航也。”

  事了便在其身上镌几行梵文,以作授记,故有“擎空炼狱檑”之称,“幻海不周桩”之号。此后不知多少阿僧祇劫,那物或转生成圣者,或托体作天仙,或投胎为凡人,随缘而动,与寻常物种无异,只因势显出异能,引领迷途。

  木由已知巨檑的真正来历,更晓今生其名女脩,本欲往北俱芦洲一善地做公主,却遭恶鬼所蔽,演出这段纡折来。

  正感慨间,蒙胧胧,灰茫茫,一束青光照进。

  继而诸景再变,若镜内观花,便瞧见地藏大士在混沌外与谛听语。它问曰:“自古以来,黄泉诸灵,并无解脱,菩萨曾许诺,但执一迷魂即可脱困,实在不合原理。您明知不能,为何要说?此非诳语耶?”

  菩萨合掌开口:“虽难以一举解脱,犹未能破灭善念。可黄泉至暗,也该存荧荧光火,尽管做不到遍体温暖,却也有其用处所在。”

  谛听俯首又言:“而今诸神昏乱,偃魂谷中善恶颠倒,难道真个是万祇无罪,百鬼伏法吗?”

  大士皱眉,道:“欲其灭亡,必先至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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