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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凡情生心猿悟,难圣意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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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孙木由报仇心切,辞了师父,踏上寻敌之路。

  甫暑暮秋来,见古柏苍苍,国槐荫荫。参参银杏,飘逸秀美,争相怒放。只道是“金桂花开清半夏,菊香四溢满云天”。

  少年行行重行行,依朔风相走,步止断崖。忽闻远方瑟瑟钟声,踯躅昂首,遥望青天处,乌烟缭目过,黑漆漆荆棘铁壁,猩红烈日盘旋,一方浩荡巨城赫然危耸。

  男孩挖好空冢,墓前钉下桃花木,又罔顾十指渗血,头朝深渊,双膝跪地,默默磕了几个响。回音杳渺,谷底飞影流窜,鸦啼不绝。他再站起身来,将那些个万般悲戚,罄作燃烧复仇之炎的柴薪:

  娘,你瞧好了…果儿去去便回。

  袭得一卷阴冷幽风,泼靛黄叶无数。茫茫峭壁,飘飘飐飐,摇曳在无名孤丘之间。再无上坟人。

  梅阳城依旧透着凄丽的美。

  垣池巍峨,始建日已不详,只知自古便存。护墙旧瓦换新砖,宽湖化流河,邑内老死婴生,如此斗转反复,总有千余回。

  孙木由隐在城墙外候着的众商队中。

  他未识大字,不晓得为何人声鼎沸,车辚马萧。好在耳听八方,得知城内正巧举行赏花盛会,盖因十年难得一现,各国闲雅人士遂慕名而来,盈集至此。

  进城需查验身份文牒,他那般山中野人,怎来得甚么证件,这便趁机挂在入市车舆之下,紧贴地面提息扣爪,混了进去。

  果儿勾着底部,待队伍穿过阊门,悄咪探出个头来,见那黑墙白顶,人间葱绿;茶园稻陌,坞竹梅溪;船舶十里,亭阁万千;邻里街坊,围坐喝吵,好一个非凡热闹!

  迷离风景恍眼,他却无心观赏,一“骨碌”窜出车底,脑海勾勒了入城后的路线,暗中记下不少可供藏身之所。木由不会忘掉逃出城外那天的惊心动魄,更永远记得这帮道貌岸然的驱魔人之驻地。

  自官府南门口出,步数丈转左,见百花酒楼,复行百丈至南水,得枯枝柳树一棵,遂回首,高门广院,仇敌尽在此。

  对方势力众多,他未敢贸然下手,只是闲散晃荡在墙边告示处,一时没了主意。

  却只听匆忙脚步声,他慌忙遁于阴影,大门“嘎吱”敞开,有三人骂骂咧咧地走出:

  “真是!这大哥的也不义气,只顾自己斩了妖,快了活,将一身骨肉买了好不多钱!再如此下去,弟兄们还过那甚么日子!”

  打头的红毛赤汉嘴上嘟囔,眼睛怎瞥见告示牌上的悬赏,随即嘴角一咧,嗤笑道:

  “他不带挈我等,咱家也有的是法!”

  说罢,男人一转头颅,铜铃般硕大的珠目瞪着身后二位,瓮声开口:

  “麦地里闹妖祸,衙门求爷们除魔,我看不过数里地远,弟兄几个何不跑一遭?”

  “也是个好差事,叫那群庸民凑些钱财,孝敬着咱几人,晚上挑些小娘子,留留种儿,量他们也莫敢告官!届时这分成…”

  汉子笑眯起眼,大手随意搭在刀柄上,仰头故作看起了天。

  二人相视点头,抱拳苦涩回复:“陪颛爷爷下乡散散心,更是我等之福气,还谈何分红,都归您!”

  赤汉爽朗洪喝道:“好!你且去堂内再唤上几个力壮的伙计,午后便启程!”

  钐刀腰间一横,两人连连告退,落荒而逃。

  孙木由自是认得此獠。这狂人在追杀娘亲时尤为出力,一口巨镰耍得虎虎威风,算得上府里头三号厉害。

  既无法拳挑众人,便只得逐一击破。待这红毛杀除妖魔,定会放松警惕,兴许还要负伤,到了那刻,才是真正除掉他的好时机!师父赐予的时间还长,暂且留他一日又如何。

  眼珠转圈儿,他看向空空两手,不禁摇头道:如今我修得本事,倒缺少个趁心耍件,世人皆唤我猴儿,浑身上下齿指毛发,均可为杀人利器,只是如今有了人样,拜了师傅,便不得再同原先那般蛮野了。

  于是东瞅西瞧,望见河边一孤竹,遂生计来。

  他大踏向前,顺着石阶一溜下了岸底。敲了敲竹身,清脆坚硬,心里有了底。

  这便扎上马步,脚板一沉,双手朝内抓稳,只听一声闷喝,腰胯如弓,绷紧猛掀!土壤皲裂,枝叶悲鸣,偌大青竹连带根茎一股作冲天而起!

  木由憋红着脸,先将竹子横放,手指两头用力压下,提膝再撞之!

  “咔啪!”从中应声而断。

  他丢掉半截,看掌心这九尺长竹,光滑平缓,倒也不老糙,姑且耍两下,说不上的趁手,又捡起一块尖锐利石,面朝南水,就地而坐,细细打磨开来。

  正搓弄,只闻身后一声“咦”?他回首瞧去,就着刺目日光,持伞少女亭亭玉立于岸上,一袭斑斓彩裙迎风而动,含苞待放,男孩看花了眼。

  “哎呀!你…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这可是我家的竹!干嘛把它给刨了啊?”

  那声音分明如似和煦春风,透着丝丝灵动。悄悄地,悄悄地,有一瞬间他承认,就是娘亲的嗓音也断无她的好听了。

  孙木由又瞥了眼手心变样的竹,尴尬了半瞬,却一本正经地摇头说道:

  “青竹孤身,我孤身。今大早起来,心中总有异动,故随心而走,行至于此,结识了竹兄。”

  “我与它相见恨晚,洽谈数刻,聊遍天涯海北,异国他情。竹兄心有向往,便求我劈下竹体做为兵器,以傍身边。”

  女孩气哄哄地窜了下来,撅起朱唇,玉指向着少年,一双宝珠般的大眼眨了又眨: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姑娘,我和它有缘。”

  孙木由毫不示弱,同样眨巴着眸,满目无辜。

  “狡猾的偷竹贼!你以为我会信你吗?”少女张牙舞爪地朝他抓来,兴是要同他拼命,男孩呵呵一笑,将竹棍高竖脚尖一挑而起,同时微微侧身,又探出另一只鞋来。

  咋咋呼呼的大小姐直挺挺绊在脚上,吓得花容失色,不由闭上双眼,尖叫着仰头栽进了平静的河流中。

  水里波澜起伏,“哗啦哗啦”冒起了泡。靓丽的少女“哇”的一声钻出了水面。白皙的脸挂上几道河藻,通红着双眼,拍打水花哭喊道:

  “可恶,偷袭我的小贼!咕噜噜…敢、不敢留下姓名!”

  畔边的木由骚了骚头,望向晴空万里,烟云悠悠,恰有一排白鸽掠过,心中有悟:“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孙悟空是也!哈哈哈!”

  言尽,肩扛青竹,弯腰弓背,潇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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