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口含天宪,金口玉言。
帝王开口便是律法,说出口的话不能修改……
这是对帝王的粉饰,时日长了,皇帝的形象就通过这样的粉饰,宛若神灵。
皇帝说你有功,你就算是十恶不赦,依旧有功。
譬如说贵妃一家子,出身平凡,但架不住皇帝喜欢啊!
于是,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当今显赫一族。
皇帝说你有罪,你就算是功劳赫赫,就算是为了大唐呕心沥血,你依旧有罪。
譬如说裴九,扼守大唐北大门,打的北辽狼狈而逃,不敢南窥。
但李元父子说他有罪,于是他便罪不可赦,最终自尽于皇城外。
所以,帝王开口当谨慎。
一旦开口,便会震动天下。
这便是帝王之口。
今日,帝王的使者说杨玄罪不可赦。
那么,杨玄就该跪地请罪,乖乖的等着被上绑,上枷锁,跟着回京治罪。
这才是正常的剧本。
但杨老板开口,这是乱命!
什么叫做乱命?
人临死之前,神智会昏乱,在这个时候做出的决定,就叫做乱命。
但皇帝的身子还好好的,每日在梨园里和贵妃玩的不亦乐乎,所以,杨玄的这句话就一个意思。
皇帝,昏聩!
轰隆!
听出了这话含义的人,都觉得听到了一声晴空霹雳。
皇帝昏聩与否,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答案。
对于上层肉食者来说,从皇帝继位后,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攫取的权力和钱财越来越多。故而对他们来说,皇帝英明神武!
但对于百姓来说,自从皇帝父子发动宫变后,他们的日子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所以,对于百姓来说,皇帝昏聩!
政令不可能利于所有阶层,在资源就那么多的情况下,当一条政令有益于一个阶层的同时,必然会有损于另一个阶层。
李元父子掌控大唐后,肉食者的日子越来越好,那么,相应的,百姓的日子就越来越差。
这便是割了百姓的血肉来养肥极少数肉食者。
比如说贵妃杨氏一族。
人群中,包冬说道:“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咱们过的是啥日子?一年不如一年啊!”
是啊!
这一点,北疆百姓最有发言权。
长安不断打压北疆,每年拨付的钱粮要么少,要么就烂。
北疆不断被削弱,对北辽也只能采取守势,出门耕种都有风险。但你不种地只能饿死,所以,北疆这些年的日子,不只是苦!
“这些年,咱们就是在北辽人的铁蹄下求活啊!陛下、长安怎能如此!”
“杨副使给了咱们活路,陛下难道觉着不对?”
“咱们的死活,谁在乎?”
包冬听到这里,一脸激愤,“使者一来就打死了两个百姓,这是把咱们当做是畜生了!”
“狗贼!”
另一边,一个护卫高呼,“他们杀了杨副使,便会派个庸才贪官来执掌北疆。杨副使不在,谁来保护北疆?谁来保护咱们?!”
要想百姓站在你这边,你就得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这是杨玄的话,包冬以此展开构思,开发出了一整套话术。
北疆不存,百姓就会沦为北辽的奴隶!
就算是能守住北疆,接任节度使的人可会怜惜我们?
这时候,杨玄为了百姓冒险攻打南归城,冒险贩卖低价粮的事儿就浮上心头。
“不能!”
一个老人在怒吼,“谁要动杨副使,耶耶便弄死他!”
妥了……包冬悄然隐退!
“弄死他!”
“狗贼,受死!”
一把菜刀飞了过去。
被护卫拦截。
但,势头已经起来了。
“狗皇帝!”
这特么谁喊的?
包冬跳起来,看到一个妇人正在叫骂。
老板那么俊美啊!
包冬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宣传点,能带动无数大姑娘小媳妇支持老板。
“昏君!”
“昏君!”
“昏君!”
整齐的呼喊声如同雷霆响彻长空。
田晓面色潮红,身体颤抖,“杨玄,你还不阻拦这些蠢货?!”
杨玄说道:“知晓何为贵吗?”
百姓在扔东西,但都竭力避开杨玄。雨点般的杂物落向随行人员。幸而随行诸人多是好手,就当是演练暗器攻防。
“肉食者高居庙堂之上,指点江山,自以为神灵附体,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可谁在种地,谁在做工,谁在经商,谁在从军保家卫国,谁在兢兢业业治理天下?”
翰林学士偶尔也得给皇帝讲解一番最新的研究成果,你要说是半个帝师夸张了些,李泌能弄死他。但你要说他是半个先生,那就没错。
先生和帝师,看似相等,可地位天差地远。
现在,杨玄就在教育皇帝的先生。
“是农人在耕地,是工匠在做工,是商人在经商,是将士们在保家卫国,是千千万万底层的官吏在治理这个大唐……那么,这个大唐谁最贵?”
杨玄指着那些群情激昂的百姓,现场的嘈杂一下就消失了,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这个大唐,百姓最贵!”
“是百姓种地养活了我,是工匠做工强大了北疆,是商人带来了无数货物,带走了无数出产,是我和将士们一起站在北疆大门之外,为了这个北疆,为了这个大唐浴血奋战!你说谁是蠢货?”
杨玄上前,“你在辱骂你的衣食父母,你在辱骂保护你的那些将士。你特么的在辱骂这个天下的根基……百姓!
是谁,给了你这份自信?”
轰隆!
田晓觉得头顶上方轰隆声不绝,他嘶声道:“你要谋反吗?”
杨玄微笑,“我说过,此生忠于大唐。我发过誓,此生不负大唐!”
百姓们心中一松,接着,怒火便席卷而来。
“就这么一个对大唐忠心耿耿的杨副使,你们就容不得?你们就非得要除之而后快?”
“谋尼娘的反!”
“再逼迫,咱们反了又如何?”
杨玄听到这话,心中一动,但知晓这只是在气头上。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不是吗?
老贼在微笑,屠裳木然,但身体放松,甚至还抖抖脚,惬意的一批。
韩纪笑的很严肃,但熟知他的人都知晓,韩造反这是爽了!
爽的一批!
喊啊!
再大声些!
杨玄举起手。
喊声消停了。
他看着田晓,“告诉长安,杨某对大唐忠心耿耿,杨某在为大唐守护北疆。谁,若是想把北疆当做是自己玩弄权术的棋子,北疆百姓可会答应?”
他抬头看着百姓!
咆哮声如雷霆。
杨玄看着那些将领,“北疆军可会答应?”
从李元登基以来,北疆军就是他们父子打压的对象,延绵多年,矢志不渝,仿佛北疆军上下睡了他们的女人。
北疆军一边要戍守北疆,抵御膨胀的北辽大军,一边还得要提防来自于身后的利刃,还得要忍受缺衣少食的困境。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
黄春辉在时压下了这些愤怒,廖劲上台时日短暂,萧规曹随,依旧是压制……
前面说过,泥人尚有三分土性。那些怒火就像是弹簧,被压制的越久,反弹就越厉害。
今日田晓等人的到来,便是一次契机,杨玄的问话,便是一个宣泄口。
江存中双目通红,
身后,那些将领咆哮,
校场上,有人在传达现场的交涉。
当听到江存中喊出不答应时,校场上的大军,怒了。
南贺举起手,用力挥下。
“我北疆军……”
百姓的咆哮很宏大,但却杂乱。
数万大军的怒吼整齐划一,就如同浪潮般的席卷而去。
“我北疆军……不答应!”
浪潮席卷而来,田晓面如死灰。
北疆军民在咆哮。
这是长安,也是他此行所未曾预见到的。
他做了许多预案,丢出去的话,哪怕是最好的阴谋家,也得赞一句出色!
可这些预案,此刻却在北疆军民的咆哮声中,在杨玄一声:这是乱命中,消散了。
怎么办?
身后,王思尖利的声音传来,“拿下他,一切都了了!”
“对,拿下杨狗,谁还敢置喙?”常华也是这个意思。
这些老怪物在宫中专职修炼,平日里养尊处优,外面什么情况一概不知,只知晓一旦出了皇宫就是要杀人。
他们说拿下杨玄,而不是杀了,就是一个可喜的进步,说明他们会看人眼色了……看北疆军民的眼色。
再好的修为,在人海中也是一个死!
田晓心中一动。
杨玄身后的宁雅韵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甩甩麈尾,对田晓风度翩翩的一笑。
随即,一队队军士从节度使府中涌出来。
带队的正是姜鹤儿。
她是南周人,对什么大唐皇帝,什么天使鸟人没感觉,杀了就杀了!
王老二带着护卫们出来了,人人带着弓箭。
这是个憨憨,眼中只有老板。谁想动他的老板,别说是田晓,就算是皇帝,他也能取了人头。
杨玄缓缓走向了人群。
人群让开一条道。
他就这么走了进去。
怡娘站在斜对面,眼含热泪,低声道:“龙入大海。”
对于杨玄来说,百姓就是自己的根基。若说他是一条龙,百姓就是海。
是这片养育了他,护佑了他。
他走大海中,分外自在。
他缓缓回身看着田晓。
呛啷!
横刀出鞘,指着天空。
杨玄奋力高喊,“我北疆……”
无数手臂高举。
无数人在呐喊。
“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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