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把王托府的事情办到,就出衙门了,也担心程家这边控制不好情绪,便拐到了程家。
刚到程家她就嗅出来一股紧张味道,因为程谅夫妇没把她当外人,下人也就直接把她引了进去。到了前院,就听程谅的斥责声程夫人的哭骂声相继传来。赵素加快脚步到达前厅,只见王跪在地上,背上真背着一把荆条,头朝地俯得深深的。程谅脸色铁青,神情激愤,再加上一旁含泪怒视着的程夫人,可以想见这里已经狠狠批斗过一回了。
赵素的到来多少冲散了一点这股气氛,她朝程家夫妇打了招呼,然后就知趣地站在旁边不作声。
屋里就这么沉寂了一阵,最终还是程谅一拳砸在桌面上,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口了:“你走罢!”
“程大人……”
“王!老夫看在此事你非蓄意为之的份上,可以不过份追究,但是日后你若行差踏落下什么把柄在老夫手上,那么老夫便是舍得这身剐也要将你王送上绞刑架!”
程谅身材不高,也不壮硕,平时虽然严肃,气势也称不上夺人。但此时这番话抛出来,厅里便似落下了重锤,久久未能再有声音。
赵素看向地下,跪了不知多久的王已将身子俯得更低了,甚至还碰地磕了两个头:“大人这席话,王谨记在心。来日若再有作奸犯科之处,甘愿死在大人手下!”
说完他站起来,深深看了眼他们夫妻,然后又冲赵素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赵素望着颓然坐下来的程谅二人,清了下嗓子:“二位还好罢?”
程谅打起精神抬头:“素姑娘,多谢你。”
赵素正要推辞,他又说道:“我知道姑娘一直在背后做努力,但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了。我便是把他告到天牢,他无蓄谋之心,朝廷也不会判他极刑。反而是让真正的仇者得意,同时也让传出去的风水把小女逼上绝路罢了。生为父母,却不能护儿女周全,是我失职啊!”
赵素听着心痛得很,连忙安慰:“大人快莫自责了,这样的事任谁都不愿发生。何况这是有人暗中蓄谋,你就是千防万防,他们也是有办法钻空子的。依我看如此处理甚好,大家便先团结起来将坏人揪出,让真正的凶手落网受罚才要紧。”
程谅默声点头。
赵素知他们心里一时半会儿还平复不下来,宽慰了几句,便离开去了看程竺云。
程竺云反倒是比想象中要好很多,而且也不再是当初那心如死灰的模样了。她虽然也没有哭闹,但是主动问了几句话,提到正在被通缉的龙三,她也咬牙切齿地怒斥起来。——有情绪就是好事,便是心里还难受着,也终会走出来的了。
程家这事至此便算是告了落幕,能够弥补的都已做过弥补。而无法弥补的,也就只好交给时间。
赵素出程家的时候又看到街边停着有辆马车,撩开的车窗内一张少年的面孔在对上她视线后飞快地放了下来。虽然动作是如此之快,但马车上悬挂着的唐家的牌子,却是不用多猜马车里人的身份了。
在程唐两家这悔婚案中,她不知道原本跟程竺云定下婚约、差一步就结成了夫妻的唐虞发挥过什么作用,他对此的态度如何?在程家突然悔婚之后他是否有过疑惑,进而想寻程竺云问问因由——两家同为陆太后的人,是世交,他们儿时自间相识的。
到现如今为止,赵素是未曾见唐虞走到人前来过。
那么,他还在程家外头徘徊着,又有什么必要?
无论如何,程唐两家矛盾化解,王登门请罪,总算是迈开了亡羊补牢的第一步,而接下来,则是在通缉龙三之余,努力锁定那个带走龙三的人了。
能够符合几个条件,比如说年轻、武功好、家世好,这三个条件的人不那么多,但是要瞬间锁定也是不可能。京中家世好的子弟太多了,习武有成就的子弟就更多了,毕竟也不是每个人习武都是图保家卫国还有挣功名去的。
不过不知道皇帝那边布署到什么程度了?这几日他又是否有时间顾及这些?
赵素打算去找找他,但白日里各有事忙,仍然须去礼部衙门干完活才能去。
刚进了衙门的门槛,就听方青雪在屋里发火,赵素走过去,隔窗看着屋里撒了一地的纸张,还有铁青脸训斥衙役的方青雪,赶忙进门:“怎么回事?”
“出篓子了。”已经恢复如常前来当差的程竺云回道,“下面几个正在筹办明年花朝节花月会的州府官员,都让人告了。有人拿出他们贪墨和勾结党羽的证据递到了都察院,都指向花月会这些年敛财无数,最关键的是——状子里告的是花月会这些年并未实现保护妇人女子的宗旨,指咱们是,是挂羊头卖狗肉!”
说话间她已弯腰自地上捡起来几张纸,忙乱地塞了给赵素。
赵素迅速看了几眼,抬头道:“怎么突然有这样的事?都告到都察院了?之前没有消息?”
“没有!不过出事的这几处地方,全都在京畿附近,也实属太巧了!”
方青雪恼得拼命捋起了胡须。
赵素听闻,低头再一阵细看,这些纸张原来正是都察院那边有人私下抄录过来的状子内容,当中所述果然跟程竺云所说无异,状子里确有提到部分贪墨和结党的证据,但是最主要的诉状,还是在花月会这么多年来毫无作为,并没有为妇人女子做任何实事上!
这个角度可谓刁钻了,跟原先直接以礼教那套反对花月会很不一样,他居然直接拷问起了花月会的政绩!
可是花月会举办这些年,由魁主们带动的观念改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而且一定要说的话,政绩不多那不也是因为阻挠施政的人太多?!
“这肯定是个阴谋!”她断言道,“这一环扣一环,一步接一步,就是他们在不断使坏!——谁告的,怎么没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