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葛松道关于领土扩张的谈话,柳铭淇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
但他也并不丧气。
如果葛松道一开始就兴趣满满,想要大干一场的话,那才奇怪。
毕竟在现在的人们眼里,包括南诏在内,都不是一个好地方,更别说更偏远的其它国家了。
这还需要柳铭淇不断的通过事实告诉他们,这些地方的重要性。
一旦让朝廷大佬们知道了这些地方的真正重要性,那么“自古以来”的说法就会出现了。
不急。
柳铭淇才十七岁,至少还有五十年的时间来推进这个。
不过葛松道倒是说起了另一个事儿。
“殿下,下官真的很喜欢你做出来的蜂窝煤,又便宜又好用,最适合西康那边的人们用了。”葛松道说道:“但是就有一点不好,它的运费太贵了!这样就造成了我们的使用成本也很贵。”
少年点点头。
四川四面环山,天然的易守难攻之处。
但这也造成了四川很不容易和外面沟通,否则诗仙也不会有“蜀道难”的感慨了。
大康对于国内的水道建设非常用心。
除了有京杭大运河、黄河水道、长江水道之外,其余的许多支流水道也很多。
比如说从帝京府到成都,走的就是汉江水道。
从新野西边的丹江口水域,顺着汉江坐船下来,抵达九省通衢的武汉,再从武汉转到长江水道,一路往上流到宜宾,再从宜宾的岷江水道一路到成都。
看起来要转好几次,可这比起单纯的用马车运输要方便多了。
一艘船能载重数十万斤甚至更多物资,一辆马车能载重多少?
船运的消耗多少,马车的消耗又是多少?
这仔细算一下就知道,为什么宋朝会那么的富有了。
人家船运占据了所有运输的一半以上!
而且宋朝是有海运的,同时海运绝对不会像是我大明一样的随时连船都能飘没。
但是呢,就如同葛松道所说,这一路还是太长了。
如果是高附加值的小东西,比如说花香精油运到成都来,运费相当于它的售价,几乎可以忽略不算——你随身都能携带一百瓶,还不费什么力气。
但偏偏是便宜到只有两文钱的蜂窝煤,通过一路的海运陆运之后,抵达成都的价格就几乎要翻倍了。
更别说运送到西康那边,更是花费力气。
如若不是运输边军物资都是不算成本的,恐怕得到五六文一块。
这个价格比起木材和煤炭来肯定不算很贵,毕竟它们也是需要这么运送或者费力砍伐的。
而且蜂窝煤在极限条件下的便捷使用,以及给人的安全感和抚慰感,远远不是煤炭和木材能比的。
但如若是能更便宜一点,能省下更多的钱来做别的事情,难道不好吗?
肯定好!
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柳铭淇直接说了出来:“总督大人是不是想我们裕王府在成都这边开一个蜂窝煤工坊?”
“对!”
葛松道毫不掩饰的道,“如果那样的话,真是善莫大焉。”
西南三省,除了四川比较富裕之外,其余两个都穷得很。
民众们对于便宜耐用又方便的燃料的需求,那是无休止的。
历史上为什么云贵川没有造成大规模的自然环境破坏?
很简单。
因为这些地方都很穷,地广人稀。
人口少了,再怎么的砍伐,能用多少?
再加上这三个省份的山多植被多,远超东部、西北的平原省份,所以使用木材的速度和木材生长的速度才能持平。
在柳铭淇心中,实际上这几个省份的人口增加,才是最符合大康的利益。
毕竟想要控制整个中南半岛,你没有上千万的移民充斥在那片土地上、精心耕耘几十上百年,是没办法把它彻底纳入大康的怀抱的。
既然想要人口增加,那么就要有充足的粮食、良好便宜的资源供应。
蜂窝煤便是其中的一项。
柳铭淇道:“我觉得也挺好,但是这里面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啊。”
葛松道大喜过望,“殿下请说,有什么困难我们都能解决的。”
他还以为柳铭淇要拿捏很久,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的干脆。
“四川有大型煤矿吗?”柳铭淇问道。
“呃……”
葛松道有些头疼了,“我们在威远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煤矿……不知道殿下您需要多大的产量才行?”
“如若是想要做蜂窝煤,这边至少需要每年准备三十亿个,如若是考虑到南诏等地,哪怕是五十亿个也不算多。”柳铭淇道,“依照每个蜂窝煤半斤重,要二十亿斤左右的煤炭才够,能生产出来吗?如果没有便利的煤炭资源,那在四川设立蜂窝煤工坊便是空中楼阁,不靠谱。”
为什么在京城能建立蜂窝煤工坊,而且还一口气做了两个?
不就是因为山西的晋城距离京城只有四百里路、两天就能把煤运到吗?
不就是因为山西的运城虽然距离京城有八百里路,但人家和京城是同一条黄河水道上的城镇,所以水运得非常便利快捷吗?
要是四川没有便利的煤矿资源,那么运输煤炭过来的费用,和直接运送蜂窝煤过来的费用,又有多大的差别?
根本就用不着那么麻烦了!
“我得去问一下才知道。”
葛松道说着就站起身,到了书房外面吩咐了一阵才回来。
回来后,他有些歉意的道:“对于这个我不是很熟悉,让殿下见笑了。”
“没有。”柳铭淇摇摇手,“人不可能面面俱到,那叫做庸才。专精一道,且自始至终的去贯彻执行,这才是能臣干将。比如说如果葛总督你一心想要将南诏收入囊中,那就一定能成!”
葛松道闻言好笑,“殿下看来对南诏有执念啊。那里究竟有什么吸引您的地方呢?”
“谁能拒绝自己的国家领土扩大呢?”柳铭淇笑着说了一句。
他也没继续和葛松道商谈此事。
就算没有那些大义来压着,等到宜宾的烟草丰收了,等到他们发现云南才是种植烟草最好的地方,那都不用柳铭淇讲,朝中自然会有声音出来的,而且会越来越大。
财帛动人心。
香烟这样出口的王牌产品,怎么会有人嫌弃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外面就有人回报了过来。
葛松道拿到便条,看了一眼递给了柳铭淇:“现在一年产量应该是十亿斤上下,如果殿下的蜂窝煤工坊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进一步扩产,二十亿斤没有问题!”
他此时总算是放下了心。
如果一年产量只有三五亿斤,那还真不好意思让柳铭淇在这里建设蜂窝煤工坊。
葛松道从来没有觉得柳铭淇说的“五十亿个”的产量是在信口开河。
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个数目并不夸张。
西康那边的靠近吐蕃的那片区域,一年至少有三个月是被大雪覆盖的,然后寒冷的天气几乎要持续半年。
单是为了那边的驻军和他们的家属们,一年十亿个蜂窝煤都绝对不算多,十五亿个都能用得完——现在不是吗?十亿个的订单之后,每个月还准备往那边运送一两千万个的。
另外四川北部的区域,靠近了西北,也是比较寒冷,也需要蜂窝煤取暖。
更别说还有贵州这个一天到晚都阴雨天气的山地省份。
他们那边的烧柴是一种痛苦,一个村子开始做饭了,浓烟能把方圆一千米都给笼罩住了。
要是有了蜂窝煤,取代了潮湿的木材,对贵州的民众绝对是一个福音。
葛松道第一次出京任官就是在贵州,他的父母妻儿也是死在贵州,他展开报复为亲人报仇也是在贵州。
因此贵州对他的意义非常大,他当然愿意给贵州民众们更好的生活。
除此之外,你还不用说蜂窝煤在四川民众日常生活中的作用,他们也完全可以用两文钱一块的蜂窝煤烧水做饭啊,这不比煤炭和木材便宜太多?方便太多?
就这么的数一圈下来,一年都要用到三四十亿个蜂窝煤了,依照裕王世子的计划,向着南诏推销的话,那还不得多准备一些?
所以人家没有张嘴就胡说,就来为难人。
柳铭淇拿着便条看,上面不是写的“威远煤矿一年xx斤产量”,而是把今年一月的产量写下来、二月的产量写下来……一直写到了之前的五月产量。
这就看得出来,这个写数据的人非常谨慎和认真,并不是大而化之。
这样的数据才准确。
而且下面还写了一个如果扩展产能,预计需要增加多少人工,需要拨付多少款项。
分门别类,让人看了一目了然,非常清晰。
故而葛松道才能一下子说得那么肯定。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
柳铭淇心中也有了谱,“蜂窝煤工坊不用在成都,就在威远吧!这样运输起来更加方便,生产也不用耽搁时间。”
“好!”
葛松道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柳铭淇拱手道:“下官替三省民众谢谢殿下的恩德!”
“他们是你治下的民众,却也是我大康皇室的子民啊!”柳铭淇笑道,“其实你这个想法我也一直在考虑,不过因为里面的顾忌太多,所以暂时没有实施。不然的话,在寒冷的东北三省,也是非常需要建造蜂窝煤工坊的。”
葛松道想了想,“殿下之所以同意,是因为下官杀伐果断,大家都怕我?”
少年笑而不语,
葛松道自然是说对了。
柳铭淇为什么敢把第一个京城之外的蜂窝煤工坊放在四川,原因不就是因为葛松道足以应付任何的意外吗?
葛松道在西南三省是杀神一样的存在。
没有一个为非作歹的人不怕他。
知道了蜂窝煤工坊是他引进的之后,也没有谁那么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打它的主意。
煤炭你说没有现代那么的重要,但其实它还是很能养活很多人。
这一条商业链条上的人不少,全部煤炭都拿来做蜂窝煤了,他们财路也就断了。
就算是宗室的产业又怎么样?
他们本来就是四川的地头蛇,对付一个外来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唯有葛松道在这里拍板,才能让他们顾及自己的小命,从而放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