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伯府,海棠院。
收到东宫来的帖子,姜柔又是惊又是喜。
自从毁了容,她在婆家的地位就岌岌可危,婆婆限她半年之内怀上,否则就要开始给秦显纳妾,然而秦显压根就不来她这儿,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反胃。
这让姜柔气闷不已。
姜妙大婚那天,她本来是依着婆婆的话,过去拉拢关系的,可一看到姜妙那张脸,想到一个被玷污生下孽种闹得人尽皆知的寡妇竟然还能得肖督主初心不改地对待,去御前为她求了公主规制的双凤冠,她心里就说不出的嫉恨。
结果那天不仅没拉拢关系,反而弄得愈发僵硬,回来又被婆婆数落了一顿。
姜柔这些日子过得灰暗又痛苦,郁闷得都快得病了。
不想竟然在这种时候,东宫来了张帖子,简直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啊!
秦显有个自小体弱养在外头庄子上的妹妹秦曼,很快就要到议亲年纪了,凭着秦家如今在圈子里不声不响的地位,要想挑个好夫婿,只怕也难,除非,靠关系。
然而武安伯府子息薄弱,已经几代单传,祖上延伸出去的旁支七零八落,就没个出息的。
武安伯夫人娘家那头早几年也败落了,基本就没有能靠得上的。
现在秦曼的婚事迫在眉睫,若不想嫁到小门小户吃苦受累,唯一能靠的,只有嫂嫂。
姜柔正想着,武安伯夫人院里的金妈妈就来了,手里捧着个托盘,脸上净是客气。
姜柔捏着帖子一角,有意无意地让金妈妈看到,“哟,这不是母亲院儿里的金妈妈么?您可好久没来我们海棠院了,今儿突然上门,是母亲又要找我过去训话了?”
金妈妈心中暗呸了一声,小人得志!
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夫人前儿整理库房,翻出两匹天云锦来,想着马上又要做换季衣裳,便让老奴送了一匹过来给少夫人,剩下的让姑娘们分了,又说上季的租子到了,给少夫人和姑娘们一人打一套头面,少夫人想要什么样的,可以提前让人描好花样。”
姜柔嗤的一声冷笑。
她先前还想着自己得了东宫的帖子,婆婆为了秦曼的婚事,一定会求上来,这不,马上就应验了。
寸锦寸金的天云锦啊,伯府总的也就那么两匹吧?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那就有劳金妈妈代我谢过母亲了。”姜柔递眼色给彩芹把托盘里的料子收下。
她要去东宫,自然得打扮体面些,衣裳和头面,都要全新的。
秦曼下晌就被接了回来,姑娘体弱,不宜见风,一下来就被丫鬟们簇拥着回了房。
姜柔只在过年时得见过这个小姑子一次,生得娇娇弱弱,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
身为嫂嫂,哪怕再不喜,如今人家回来了,怎么着也该过去问候两句走走过场。
姜柔正让彩芹帮着挑选衣裳,秦显就大步走了进来。
印象中,秦显上一次来海棠院,是她鲜血淋漓地从姜家寿宴上回来,他怕她就这么死在秦家,碍于情面来看了眼,得知她只能治好伤口,疤痕再祛除不得,他一张俊脸上满是嫌恶。
从那之后,秦显再没来过海棠院。
时隔这么久头一次登门,而且面上还挂着浅浅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姜柔心中对他的那些怨念,似乎一下子就全都消散了,面纱下双颊微烫,软软地屈膝喊了声,“相公。”
秦显忙上前一把托住她,“柔娘。”
那声音低柔的,姜柔心都快化了。
秦显摆手让彩芹退下,这才拉着姜柔在嵌螺钿小榻上坐下。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姜柔受宠若惊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安,“相公今儿怎么突然来海棠院了?”
秦显嘴角噙着笑,反问,“我是你相公,我还来不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柔一双手被他拉着,心也跟着暖烘烘的,“我只是……”
“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秦显说:“我专程过来陪你的。”
姜柔点点头,俩人在小榻上腻歪了一阵,晚饭后,早早就熄灯去了里间歇息。
这是去年大婚以来,俩人第二次同房。
久旱逢甘露,姜柔自然是小脸滋润,眉目含春。
事后,秦显搂她入怀,刻意不去看她嘴角那道狰狞丑陋到让他恶心的疤痕,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给我生个孩子吧。”
姜柔小脸微微地僵了一下。
她去年被他踢伤小腹,后来因着得罪肖督主,被婆婆停了药,断断续续的,到现在也不知恢复没有。
然而秦显难得来一趟,她不想他失望,便羞红着脸点点头,“嗯。”
秦显又说:“以前的过错,我会尽量弥补你,以后曼姐儿的婚事,你这当嫂子的也多上上心。”
闻言,姜柔面上笑意淡去几分。
耳边听得他又道:“先前我进来时瞧见长案上放着一张帖子,是东宫来的吧?我就知道你厉害,竟能得太子妃盛情相邀,到时,让曼姐儿跟你一块去,如何?”
“我……”姜柔一脸为难,她心中虽然欢喜能得太子妃这般看重,但同时也很清楚,太子妃之所以邀请她,是因着那幅百子图。
然而,百子图并非是她绣出来的,她对刺绣知之甚少,先前还苦恼要怎么蒙混过这一关,不想,秦显就主动提出了让秦曼跟着去。
“对了,曼姐儿懂不懂刺绣?”姜柔突然问。
秦显道:“她身子骨娇弱,刺绣伤眼,应该只是偶尔做做香囊和帕子。”
那就只是个半吊子了,跟她没两样,果然是个没用的病秧子!
姜柔暗暗骂了两句,回头见秦显用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又软了下来,“好好好,我带她去就是了。”
秦显满意地点点头。
去东宫的事儿迫在眉睫,姜柔深知这是自己翻盘的唯一机会。
秦显既然能为了秦曼的婚事不惜献身,往后自己跟太子妃深交上,秦显还不知要为了多少利益来她跟前低头。
一想到西堂子胡同那个贱人很快就要失宠,姜柔心里便是一阵痛快。
她准备再去庄子上找姜秀兰,这次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再胡言乱语,乖乖巧巧地等在大门外,彩芹站在她身后,手上抱着姜秀兰爱吃的糖炒栗子。
姜秀兰出来时,就见那对主仆站在马车旁,一个劲朝这边张望。
前些日子姜妙大婚,姜柔又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导致姜秀兰对她的印象更差,当下更是没给好脸色,“你来找我做什么?”
“姑妈。”姜柔也不管她态度如何,张口就笑着喊。
喊完从彩芹手中接过油纸包递给她,“这是您爱吃的糖炒栗子,我特地跑了您常去的那家铺子排队买来的。”
姜秀兰没接,“无事献殷勤,说吧,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姑妈,我这次来,真的是诚心求教。”姜柔说完,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太子妃给我下了张帖子,正是为了那幅百子图,我知道当初不该打肿脸充胖子拿着姑妈的心血去借花献佛,可事已至此,我没别的路可走了,姑妈,您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
姜秀兰瞪她一眼,“说你蠢你还真蠢!”
姜柔垮下小脸,“都这时候了,您就别光顾着骂我了吧,咱们先进去,您仔细跟我说说那幅百子图的要领,没得我到时在太子妃娘娘跟前露了馅儿。”
“你真以为,太子妃她是为了那幅图才会请你去东宫做客的?”姜秀兰一针见血。
“难道,不是吗?”姜柔皱眉。
“呵!”姜秀兰冷笑一声,“你连她请你去做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了东宫,如何应付她?”
姜柔直接听懵了,“姑妈,您能不能说明白点儿?”
有些话,姜秀兰也怕隔墙有耳,便没直接点破,“内廷司那么多御用绣娘,个个是行家,太子妃娘娘要请教刺绣,她犯不着下帖子请你,你好好想想,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她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