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纺纱机感兴趣的结果,是出宫的次数更加频繁,半月之内五次出宫,去的都是机械作坊。
当得知皇帝第六次又带了人出宫,前往机械作坊之后,瑾融终于沉不住气了。
这叫什么事儿嘛?他是想当皇帝,可他没打算这么早就做这个苦差事好吗!
他很享受现在这种日子,没有威胁,没有紧迫感。而且,没有皇后的后宫,母妃的日子过的悠闲着呢,整个儿后宫,任谁见了母妃,都得赔个笑脸、赔上几分小心。
他初始的愿望已经算实现了。至于别的,既然天下早晚都是他的,父皇如今实施的新政,和他想的完全一样,他就更不着急了。
可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吗?整日往外跑,耽误不耽误政事先不说,他这也不安全啊。
刚刚平乱时间不长,被谋逆案牵连、被杀头抄家的府邸不少,谁知道还有没有居心叵测的漏网之鱼。
这若是被人摸清了皇帝经常微服出宫,被人惦记上,闹出个好歹,那可怎生是好?
瑾融看看案头上的一堆折子,着实有些头疼,皇帝这个职位……果然是个苦差事啊。
他加紧了浏览折子的速度,后面的批阅字迹也写得潦草起来。
他就算去找皇帝问问清楚,也得把手头的事情做完。皇帝虽然不怎么做事,可分派给阁部和他的公务,却不容有丝毫怠慢。
这些日子的早朝,都要把前一日安排下去是事务过一遍。若是没做完,或有有纰漏,那是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听父皇训斥的。
韩延回对皇帝如今的做法也很是困惑。若说皇帝被儿子背叛、受了打击,大概有一些,可远没到心灰意冷、无心朝政的程度。
皇帝的日常事务的确没亲自做,可人家有分派下来的,第二日早朝,那是要详细过问的。如今早朝的时间,比过去用时多了近一个时辰,就是做的这个事情。
各种念头在韩延回脑中回转,他暗自猜测,皇帝这是在锻炼禹王?还是在试探禹王的野心到底有多大?没准儿后者的可能性更多一些。
把朝事甩给禹王和阁部,阁部首辅又是禹王妃的祖父,禹王大权在握的时间长了,就会显露本性。也许在皇帝看来,这就是检验禹王品行的好机会。
这个猜测让韩延回心里很不踏实,他把事务安排给另外三位相公,就去找瑾融说话。
瑾融已经把手头的折子全部处理完毕,正打算出门,见韩延回进来,只得重新落座,奉了茶。
韩延回等奉茶的侍从退下,也不耽搁,直接张口问道:“殿下觉得,皇上最近这行事作风是什么意思?”
瑾融打算去机械作坊,正急着想走,说道:“韩相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您和本王还有什么顾忌的。”
韩延回点点头,隔着桌子,往瑾融的方向侧了侧身体,低声道:“殿下,有没有可能,陛下这是想试探您,先让您尝尝大权在握、掌控天下的滋味,用来试探您的品行和仁义孝道?”
瑾融愣了愣:“没必要吧?”
他对皇帝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曾藏着掖着。对皇位、对未来,也是怎么想就怎么说,父皇应该不会对他怀有戒心吧?
韩延回无意识的捻着胡须,面带忧色:“过去也许不会,如今却不一样。当今圣上少有的仁厚,却被两个儿子合谋弑君。说不定皇上吃了这次亏,就此变得多疑。”
这么想着,韩延回忧心更甚。多疑的皇帝最难侍奉,没准儿寻常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会引得皇帝不悦,随便什么理由,朝臣就会被罢黜、甚至杀头。
作为皇位的继承人,更是战战兢兢。做不好事情,那是没能力,会断送祖宗的江山。可若做得出色,那就更惨了,惹得皇帝猜忌,大有可能性命不保。
而禹王殿下如今所处的位置,和他手中的财力、权势,就是那种典型会被猜忌的类型。
瑾融想了想,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本王去机械作坊见见父皇,父皇应该没别的想法。父皇若是多疑,也不会去机械作坊。那里终究是本王和远凡的生意,主事的是叶欣颜,那可都是咱们一系的人。”
瑾融赶到的时候,皇帝正打算回宫了,只是,面上还带着很明显的意犹未尽。
听得张存海进来通传,瑾融来了,皇帝不觉诧异:“他跑这里来做什么?”看到瑾融的时候,更是没什么好脸色,“折子都批阅过了?安排你的事情也都做完了?”
叶欣颜和汪桥、邱管事正候在一旁,是准备恭送皇帝陛下回宫的。
瑾融进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回避,就听皇帝陛下用训斥的口气质问当朝亲王。当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缩着脖子装死。
瑾融苦了一张脸,躬身回道:“回父皇,当然做完了,做不完,儿臣也不敢来不是。”语气里全都是哀怨。
皇帝面色稍缓,“做完也可以再看看有没有疏漏嘛,朝廷事务繁杂,你不多操心政务,跑这里来做什么?”
您老人家也知道朝廷事务繁杂啊!瑾融心下不忿,扫一眼叶欣颜和汪桥三人。
叶欣颜三个正偷瞄着他们父子,见瑾融看过来……这是要让他们回避吧?三人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后。
临出门时,叶欣颜好死不死的问了一句:“那个,殿下,要不要奉茶?”嘴里问着,心里却在用力祈祷各路神仙,千万不要奉茶,赶紧说了事走人。
皇帝今天好不容易早走一次,却被瑾融这厮给挡了回来。有话,回他们皇家去说不好吗?皇宫里说话多安全、多踏实,不怕被外人偷听了去。
回答她的是皇帝:“端两杯吧,你送进来就好。”
额……是她嘴欠,不该问吗?可是,若没得到两尊大神的话,不奉茶,让皇帝和王爷干坐着说话,他们不敢啊!
叶欣颜满脑门子官司,答应一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