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京城好啊,”看着一路杨柳青青,高琼无限感慨地说。
两人没有回家,而是先到中书叙职。
实际宋九最想先回家看一看,得问一下潘怜儿如今京城的时局,不过赵普为相了,宋九做事越发地小心,因此与高琼先来到中书。
咱们差事办完了,来交差了。
卢多逊惊讶地问:“宋公,你怎么回京城了?”
他让赵普整得灰头灰脸,再也没有往rì的自信,因此看到宋九,不称字,而称公。
宋九低声说道:“卢公,今天晚上我们在顺店会面交谈。”
卢多逊会意地用眼神点头。
赵普与沈伦同时也走过来,赵普不悦地说道:“宋九,你无诏书,为何从登州来京城?”
卢多逊问的也是这个,但同样是问,两人语气不同。
按照制度,各州县官员不能离开所任境内,如寇准在巴东担任知县,无所事事,到处旅游,但活动范围一直在巴东附近,就是去看三峡,都不敢去三峡的下游,以免官员弹劾。特别是官员赴京叙职或奏事,一定必须要有朝廷的诏书,否则就是严重的违制。
赵普也不知道宋九去了辽东,真以为他在登州,就不知道宋九哪里得罪了赵匡义,有些轻视,但宋九违制了,机会难得,赵普同样不戒意给宋九上纲上线。
宋九根本未理他。
赵普更不悦了:“宋九,本官问你话呢。”
“你是平章事,我也是平章事。你又非我上级,我为何要回答你?”
辽东那非是战争。就算打败了又如何?只要能火拼一些契丹兵马,就能交待了。大不了逃回宋朝。
真正的战争这才开始。
宋九说完看了一下沈伦,实际反对赵普的人很多,几个大佬当中,如王仁赡,沈伦与卢多逊都属于赵普反对派,可这几人没抱成团,若没有意外,先是王仁赡,接下来就是沈伦与卢多逊了。
并且宋九也不交差。
这是故意让赵普发难。让大家看看赵普的嘴脸。
高琼在边上苦笑,他是赵匡义的藩邸旧人,但不大好说,面对这两条老虎,赵匡义也不会包庇他,况且武将现在地位很差了。
这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选择,赵普可怕,但宋九未必很弱,这次是建了大功的。
从关系上两人自下巴蜀时就有缘在一起。这次更是联手去了辽东,无论他怎么辨解,也是宋九的人。
于是高琼站在哪里不作声。
赵普大怒,准备拂袖离去。好安派如何对付宋九。宋九脸sè平静,可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战意。
这时赵匡义到了。
宋九徐徐将眼中冷sè收起。站了起来。
赵匡义大步走过来,拉着宋九的手说道:“宋卿。辛苦了。”
若说岭南的酷热让大家感到害怕,那么辽东的严寒对于大多数宋人来说。那就是人间绝域。
宋九这一去就是两年大半年时光,做为一名大臣,岂能让赵匡义不感动?接着又说道:“卿及是朕之班超也。”
“陛下,臣哪敢与班超相比,若有这能力,早就主动替陛下将燕云收回,何必行诡计去辽东。”
辽东?赵普有些傻眼了。
若宋九真是去了登州做太守,这次无诏令返回京城,赵普cāo作起来,宋九就会悲催。然而宋九不是去登州,那只是一个幌子,而是以辽东马步兵行营部署去的辽东,又是密行,相隔大海,诏令不通,所以不需要中书诏令,随时看情况自己返回京城,根本就没有做错。
赵普来找麻烦,实际是惹了一个小乌龙。
“宋卿,坐下,说说辽东的情况。”
宋九将这两年多来发生的事,以及辽东如今的局面,接下来可能的走向,详细说了一遍。
“卿真得功了。”赵匡义兴奋地说。
黑辽河一役未必有满城大捷与雁门大捷辉煌。
但意义比这两役更重要,它不仅是大捷,更重要的是动摇了契丹的大后方。
仅凭此役,这几年赵匡义从内藏库里拨出两百多万缗钱帛,以及宋九两年多辛苦就物超所值了。况且乌玄明力量没有削弱,反而经此一役大幅度上升,可能契丹要付出更沉重的代价,才将新渤海国拿下来。
然而宋九担心赵匡义不理解,更害怕赵普搞鬼,又说道:“陛下,这些女真人战斗力不可小视。”
高琼在边上也说道:“陛下,若情况相同,这些人战斗力皆以一当十。”
随宋九前去的将校士兵个个都jīng挑细选的,没有丢宋朝的脸面。但凭心而论,那些辽东番子太凶悍了,高琼心中在怀疑,就算宋九在咸州城下一战,没有先用城池攻防战先耗辽军体力,再夜袭粮草,而是直接正面开战,恐怕都会大胜。
“易安,原来这两年你在辽东?”沈伦惊奇地问。
“是啊。”
赵匡义道:“若是如此强大,当年辽国如何将渤海国灭亡的?”
宋九答道:“渤海国学习唐朝制度,由是渐渐富裕开化,一旦开化富裕起来,就象我朝的将士一样,凶气削弱了,那时就只有比拼兵力,如何是崛起的契丹对手?但这一行所用兵力皆是辽东深处的女真番子兵士,这里气候寒冷,冬天能滴水成冰。”
赵匡义喟然长叹。
当然这三年冬天宋九过得很苦逼,但没有赵匡义所想的那么苦,首先现在有了棉衣,宋九此行还带了大量皮裘,去辽东后又教导当地人制造木炭,因此冬天时吃的苦并不多。吃了一些苦,不仅是冷。还有吃的,女真人半牧半渔。少量百姓种植,另外就是养殖。大半人家养猪,吃肉是好事,可天天吃肉rì子就难过了。特别是第一年,第二年宋九让人带了一些蔬菜种子种植,生活条件才渐渐改善。
宋九继续说道:“当地人虽种植,不多,以肉食为主,又生在寒冷所在,故生xìng凶野。体格强壮。但正是这种环境,造成了人烟稀少,各部族分散。故当年辽国灭渤海国时,这一部女真人力量没有发挥出来。以后又是各自为战,不能得到体现。但只要将他们紧密联系在一起,无论是生女真,或者是辽国上京西北的乌古敌烈,这股力量都会动摇辽国的统治。”
“联系?”
“恩,臣少年时以为学问就是力量。有了学问就可以做官,可以使家人生活改善。不过许久后才发现这种想法也不一定正确。若无陛下保护,臣纵然有物格学上的学问,恐怕也被抛到长江中。因此臣又产生新的想法。权利就是力量。”
“但臣认为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就不知道错在哪儿。若是真如此,臣在权谋之术上太差了。如臣刚回京城叙职,立即被赵相公刁难。毫无疑问,赵相对臣十分反感。以赵相公的yīn谋诡计,与权谋术上的造诣,臣定会死无葬身之所。”
“宋九,你血口喷人,本官问你为什么回京城,你故意不答,用此来陷害老臣。”
“那么是我误会赵相公啦?如此,宋九向赵相公谢罪,不过君前无戏言,以后赵相公就不要刁难臣了。”宋九说道。他刻意绕到赵普身上,赵匡义没有打断他的话,还不明白吗?这是赵匡义也害怕赵普要胁赵匡义,将宋九做为弃子。
“你……陛下,请为老臣做主。”
“赵卿,你们皆公忠体国,一人少说一句。”赵匡义道。
宋九眼睛一亮。
赵普手段是厉害,可是赵匡义终是赵匡义,不是赵匡,赵匡每次与赵普说话时,总是客气的称呼字,而非是用赵卿,这有区别的。
赵匡义又道:“宋卿,你也不要再往赵卿身上拉了,继续往下说。”
“喏。所以臣一直在反思,何为权利?思来想去,最终明白一个道理,权利是双向的,人心认同,权利才能成立,想要人心认同,也必须要付出,例如人君,必须爱护百姓,百姓才会拥戴,那么国家才会平稳。例如大臣,必须上报君王,下爱百姓,不得盗公私财物,处理公平合理,为政有政绩。那么不用毛遂自荐,人君也会提拨之。虽长于权谋之道,会升得更快一点,但那终是诡道,若无能力,不忠君爱民,只靠歪门斜道,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除非昏君在世,若是象陛下这样的英主,必不会久容之。”
“说正事,”赵匡义苦笑道。
但也不生气,如今朝堂,宋九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喏。所以孟子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通俗一点那就是人心所向。为何刚刚臣说远不及班超也。之所以将辽东各部大多数整合在一起,形成一支强大的力量,主要原因是陛下支持,没有钱帛武器物资,臣就不能从物质上诱导各部走到一起。若无陛下支持,派去诸多将士与书院学子,臣就没有帮手,将各部整合在一起。这与班超孤兵入西域是两种xìng质的。然而臣在黄龙府弄了一个小把戏,学习陈胜吴广,将绣着海东青的刺绣塞入大鱼腹中,然后派几人配合,瞒过各部首领,使得他们获得信心。这个信心就是人心所向。只要那个布帛一直供在兀惹城中,就可以当抵数万强兵。然后徐而南下,让他们获得几场胜利,这样上下全部有了信心。那么就可以在很长时间内有信心与勇气与辽国作战,从而在后方牵制辽国兵力。陛下与臣当初制订的计策也就成功了。”
当初计划全是宋九想的,不过宋九分去一部分功劳给赵匡义。
做皇帝也要战功的,特别是赵匡义,他很想证明不比大哥差。
赵匡义呵呵一乐,也不否认。
宋九又道:“但打下来了,也要他们守往,最少得能守上十年时光,那么在这十年当中,我朝就可以从容收复燕云了。因此在回来路上我与高将军商议。辽东出事,那是辽国的大后方,辽国必然派出重兵镇压。我朝若不支持,乌玄明必败。于是想出三个结果,第一个那就是派出大军,与乌玄明南北呼应。不过臣以为不妥,首先臣也担心让女真人真的立国成功,那是驱一狼引一虎。”
也未必,此时与史上北宋末年的彼时情况完全不同的。
不过宋九对金清崛起有心理上的yīn影。
曹翰在江州屠城,就让宋九看不下去了,但史上元蒙入侵与清朝入关,那个屠杀的数量就不是一城一地了,而是几百万几千万的屠杀。
于其那样,还不如宋辽两国相持呢。
“并且这几年战事不休,百姓负担重,国库储荐消耗一空,至少现在不是出动大军的时候。这是第一种方案。第二种方案就是置之不理,让他们相互火拼,我朝坐山观虎斗。可那样也不妥,一旦契丹两大名将出手,大军呼应北上,以此时乌玄明的力量,支持不了多长时间,到时这个重要的棋子就失去作用了。还有一种方案,暂时不征幽州,全心全力休生养息,恢复国力,但也不是不动,于河东与河北广建砦堡,再增驻大军,这样就会牵制辽国无法抽出更多兵力北上。只要兵力不多,臣在辽东留下许多后手,那就能与辽国相抗衡很长时间,甚至辽国会派使拉拢他们。就算拉拢成功了,可终是一根刺在辽国后背上。而我朝又可以通过物资武器,遥控乌玄明。这个棋子作用就会最大化。”
“这个主意好。”
“陛下认为好,请陛下升政事堂,让两府诸相前来协商,立下诏书。”
“易安,太急了。”
“沈公,不急不行啦,只要一拖,有某人在,迟则必生变,人家为了打击我,可不会管什么国家与燕云是否是我朝的门户,陛下子孙是否能长存千秋万载。”
宋九又话中带刺了。
反正避免不了,那就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