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气庆死了。
刚刚才上任没几天的梅机关机关长,就这么死在了一颗地雷上。再加上已经被炸死的宪兵大尉冢诚,沈醉的功劳薄上已经有两个rì军官了。虽然这两个军官的军衔都不高,可论及影响力,其实已经不下于两名将军。
土肥原贤二听到这个消息,好久都没有动弹。虽然早就在预料之中,可真听到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难以接受。
“准备睛气君的阵亡通知书,顺便,让中岛信一暂时代理梅机关机关长一职。”
土肥原说完,又继续低下头写字。可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动静,他只得又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己的女学生:
“怎么了?你还有事?”
“老师,我不同意您的决定。”
“不同意?”土肥原一怔。以他在rì在华情报机关内的地位,还是头一回受到这样的质疑,而且这个质疑居然还是来自于他的学生:“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中岛信一狂妄自大,仗着跟板垣征四郎将军是同班同学,资格老,自以为是,遇到事情就只知道杀人,根就不会运用其他方法……他根就不适合担任一名情报人员。”南造云子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很清楚,可是现在的梅机关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资格来接替睛气?”土肥原贤二叹了口气,“我总不能让柴山兼四郎、和知鹰二或者影佐祯昭他们来吧?”
“老师,您还有一个人选。”南造云子自然清楚土肥原贤二说的这几个人都是谁。影佐祯昭就不提了,柴山兼四郎现任汉口“竹机关”的机关长,和知鹰二执掌“兰机关”,再加上福建的“菊机关”。共同组成了rì在华的“梅兰菊竹”四大特务机关。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并没有觉得这四大机关的机关长有什么了不起。影佐祯昭以前在的时候也她就不服那家伙,影佐之后,睛气接任,她就更看不上眼了。
“还有一个人选?”土肥原贤二并没有显出什么吃惊的样子,“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是的,老师。”南造云子向前一步,“我觉得我比中岛信一更有资格领导梅机关。”
“云子,”土肥原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上的毛笔:“你知不知道,自从从chóngqìng回来之后,你的人就有些变了?”
“我确实变了。”南造云子仰着下巴,“以前的我,听从老师的教导。为国效力,从不求任何回报,哪怕是去送死也毫不畏惧和迟疑。可现在的我却希望能够取得与我的成绩和能力相称的职位,甚至是回报。”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土肥原怔了一下,问道。
“某个家伙。”
“秦卫?”
“是。”
“……很有蛊惑力的一种说法。”听到南造云子毫不迟疑的回答,土肥原点了点头,“可是你想没有。云子,你是一个女人。”
“是的,我是一个女人。可是老师,难道就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就必须整天接受那些无论能力还是成绩都不如我的人的领导吗?就必须整天看着那些愚蠢的家伙指手划脚,自己的意见却被忽略吗?”南造云子反问道。
“你恐怕更不愿意在某一天又被别人送进绝境,然后被人灭口,是吗?”土肥原突然问道。
“……”南造云子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是!”
“你有怨气。是对整个梅机关,乃至是整个中国派遣军的怨气。”土肥原再次叹惜。“我知道在chóngqìng那一次的遭遇让你一直对影佐君非常不满,甚至是仇恨。我也不想劝你什么,更不想和你分辩影佐君当时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我只问你一句话:云子,你觉得你能领导得了梅机关吗?即便是你能领导得了梅机关,你又能让大营同意由你出任上海特务机关的最高指挥官一职吗?”
“这是两个问题,老师。”南造云子道。
“都一样。”土肥原干笑了一下:“我现在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有信心领导得了梅机关,至于大营……我希望老师您能出面。”南造云子道。
“那理由呢?”
“桦太岛的石油难道还不够吗?”南造云子梗声道:“而且,大营不是已经确认了chóngqìng方面所提供的苏联远东军区的军事部署是正确的了吗?这也是我的功劳。”
“这都不是你的功劳。”土肥原摇头:“你唯一的功劳,在于你成功地让我们双方在短时间内达成了一定程度的互信。而即便是没有你,我们也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是时间需要推后一些。如此而己。”
“老师,您这是狡辩。”南造云子叫了起来:“如果按您的说法,您对帝国又有什么功劳?因为帝国哪怕再派别人来,也可以完成您所做的这些事情。您唯一的功劳,只不过是跑了跑腿儿而己。”
“你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我是狡辩。”土肥原一脸严肃,“但只要你对外人露出一丝你想执掌梅机关的意思,我的这种说法就会成为大营对你的评价。你所立的功劳也将因此而被一笔抹去。因为……你是一个女人。云子!”
“就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南造云子咬牙问道。
“是的。”土肥原点头,一副无奈的样子:“你是我的学生,难道我不想让你再进一步?可是,女人终究是女人。在战争中,你们永远都只能屈从于附属者的地位,不论你的能力有多强。这就是现实!尤其是在我们大rì帝国这样一个国家,更是如此。云子,一旦你迈出这一步,哪怕只是提出一个请求,你都将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别说是梅机关的机关长,甚至是慰……一个普通的特工,你都可能做不下去。”
“……您刚才想要说的,是‘慰安妇’吗?”南造云子使劲儿地盯着土肥原的眼睛,沉声问道。
“很抱歉,我说错了话。”土肥原叹了口气。
“没关系,您是我的老师,您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南造云子幽幽地说道:“我先出去了,老师,再见。”
“我刚才看到云子小姐出去了。没有做任何掩饰,卫兵拦着她,还被她打了两巴掌。这可不是好事情。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跟chóngqìng方面的合作很容易出问题的。”
南造云子匆匆地离开了土肥原的办公室,而就在她离开之后没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一脸学究模样的rì军官也找到了土肥原。
“她心情不好。”土肥原随口答道。他也没什么好心情。自己现在还可能处在危险之中,偏偏引以为傲的学生不表示一下关心也就罢了,还尽出妖蛾子……不就是遇到了一回生命危险吗?前线那些士兵不比你遇到的危险更多?如果人人都要回报,这仗还怎么打?他虽然苦口婆心地劝说南造云子,可心里却对南造云子的行为极度不满。立了点儿功劳就想飞上天了?
“她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人员。心情的好坏,不应该影响她的判断力和执行力。”这名军官说道。
“那你让我怎么办?她现在除了负责接收chóngqìng方面的情报,什么事儿也没有。她可是一名顶级特工,整天闲着没事儿,又没有多少zìyóu,自然难免会变得烦躁。”土肥原道。
“一名顶级特工却没有办法调节自己的心情?阁下,您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军官干笑道。
“特工也是人,何况她还是个女人。”土肥原叹了口气,又看了对方一眼:“中西君,你不会是专门来找我讨论云子的事情吧?”
“当然不是。”中西功稍显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来向您汇报一下派遣军特务部的事情。”
“干嘛不去找西尾君?”土肥原问道。
“正是西尾司令官让我来找您的。”中西功又道:“司令官说现在上海的形势很复杂,很难说chóngqìng方面有没有在其他地区也会有所行动。您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是由您来总揽全局最好。”
“他这是在推卸责任。”土肥原没好气儿地说道。
“不,在我们特务部看来,司令官这是知人善任。这是最近的一些工作汇报,请您指正……”中西功笑着,把手里的件递了上去。
“停一下!”
从土肥原的地方出来,中西功坐着车又重新朝西尾寿造的司令部赶去,不过才过了两条街,他就突然叫司机停下了车,然后,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又递给司机一张钞票:
“没烟了。去给我买一包!”
“是。”司机接过钱,迅速地跑到了一边的烟摊买回了一包好烟,回来交给了中西功。
“这比我的那个好。”中西功看了看烟盒的包装,又打开闻了闻,笑了起来,夸奖了一下司机,把嘴里叼着的烟朝窗外一扔,又从新烟盒里抽出一根儿点上抽了一口:“好烟……走吧。”
“是。”
轿车重新启动,很快消失在了街尾。不过司机并没有看到,就在他们的车子离开之后没一会儿,一名在旁边擦鞋的小贩迅速地走到了刚刚车子停下的地方,一脚把中西功留下的烟头踩灭,捡起来,然后也同样迅速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