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锦走半天了,花荞想着他的话还在偷偷笑。
“哎呦,姑娘,您这是遇财神了?笑得那么开心。”刘嫂笑眯眯的把食盒提进来,让花荞过目。这几样小点心,都是花荞让准备了,要亲自送东院里去的。
花荞正色道:“财神不知道能不能遇上,钟馗恐怕很快就能见到。”
钟馗?刘嫂还没反应过来,花荞已经提着食盒出门去了。
东院的书房里,摆的书不多,显得空空荡荡的,桌上的文房四宝倒是齐全的,从小到大的几号毛笔,也都插在黑檀笔筒里。吾辰良一看就知道是儿子专门为他准备的。
大明的太祖皇帝,自己是草根出身,就格外看中读书人,科举考试单列了射箭科目,鼓励文人习武,就是新提拔武官,也不会用大字不识的老大粗。
吾辰良的大字写得很好,呼延锦小时候经常看见父亲练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吾辰良就再没练过字。儿子这是要他修心养性啊。
他没有去动桌上的笔墨,而是拿出他藏在中空的车辕里,好不容易带进城来的一对兵器,精铁打成的三棱鞭,细细擦拭了起来。
这对三棱鞭,才是呼延家真正的家传宝物:呼延鞭。
只见它乌黑精亮,每两道棱之见,点缀着锤炼时打出来的暗纹,一圈圈的,如水波纹一般在鞭上漾开。鞭棱,似未开的剑刃,它更像是装了剑齿的棍。所以呼延鞭,鞭法自成一派,似棍非棍,似剑非剑,防不胜防。
“伯父,我是花荞,可以进来吗?”花荞在门上敲了两下。
“进来。”
花荞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水红色褙子,领口袖口都镶着一圈白色的兔毛条,显得人粉嫩可爱。她把食盒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笑道:
“伯父,这是几样热的点心,拿过来给您尝尝。我就住在隔壁,师兄经常不在家,您有什么事,让海英他们过来说一声。”
“嗯。”
“伯父,您拿的这是什么武器?我对没见过。”花荞的好奇心又上来了。
“姑娘家家,用好菜刀就可以了,要那么多见识干嘛?”
吾辰良瞟了一眼花荞,这姑娘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希望呼延锦找的是个温良恭谦、生儿育女的内妇,而不是好奇心强、爱刨根问底的女子。
“我爹说,女子也要有见识,孩子的幼年时期都是跟母亲在一起度过,母亲是他们最初获得知识的源泉,若是女子都没有见识,那又怎么能教好下一代?”
“那你的母亲是不是很有见识?她教了你什么?”吾辰良不屑一顾的问。
花荞垂下头说:“我正怨恨自己呢,母亲教我的东西,我都没有好好学,现在母亲不在了,才想起母亲会的东西还真多......后悔都来不及......”
吾辰良见她低着头一副要哭的样子,又是没了母亲,心里也软了两分。说到:
“这叫三棱鞭。”
“三棱鞭?这就是双鞭呼延灼用的三棱鞭?”花荞惊喜的说。阿爹给她和花荣讲过水浒,认识呼延锦的时候,阿爹又专门给他们讲了,大宋朝呼延一族的几个代表人物。
“哦?你知道呼延灼?那是我们家族最后一代姓呼延的祖先。看来,你还真有些见识。我以前就是用双鞭,后来左手受过伤,就舞不起三棱鞭了,只能用单鞭。”
吾辰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讲这些,只觉得这个姑娘很单纯,她就像是一面镜子,让你忍不住想露出自己美好的一面。
他看见花荞一副向往的样子,微微一笑,将三棱鞭的手柄递给她。
花荞接过来手一沉,不禁叫到:“好重!”
吾辰良见花荞中计,不由得哈哈大笑,得意的说:“现在知道女娃娃只能拿菜刀了吧?”
“那......伯父您敢不敢和我比一比?”花荞脑子里灵光一现,刚才出门看见的一样东西,她有了个好主意。
吾辰良大笑了出来:“比什么?难道你也会舞刀弄剑?”
“你跟我出来,比赛的题目就在院子里。”花荞一边说,一边往墙角边望。
呼延锦让小高去找了不少片石、鹅卵石,在院子里的树下,屋子的墙角边放着做些点缀,实际上就是方便在用石子的时候,轻易就能捡到。
果然,花荞很快弯腰捡了两块鹅卵石。吾辰良反正闲来无事,好奇这个小姑娘要出些什么难题,他拿着三棱鞭跟着她走到院子里。
小高正在院门口看着呢,忽然看见老爷提着武器跟在姑娘后面,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来:别是姑娘惹恼老爷,动上手了吧?
谁知姑娘见她立刻笑道:“小高,你来得正好,我跟伯父比赛,你来做个判官。谁输了,谁就要把屋里食盒里的点心,全都吃光!”
“没大没小!你还没说比什么呢,比绣花我可不能和你比。”吾辰良佯装不悦道。
花荞吐吐舌头,指着西院墙根的那棵柿子树说:“我们就比比,谁摘下来的冻柿子更多。”
西院墙边的柿子树是棵老树,长得又高又大。一半树冠在东院,一半树冠在西院。顺天府的人有个习惯,就是柿子成熟的时候,并不全都摘下来,而是留一部分在树上。
今天冬天冷得早,成熟的柿子早早被冻在树梢上,现在打下来,带着冰渣吃下,顺天府的人管这叫“喝了蜜”,脆脆甜甜,最好吃不过。
“好!我就看你怎么上去!”
吾辰良也不管人说他人老脸皮厚,飞起身来,挥起三棱鞭,朝一个冰柿子打去,连击两三下。落地的时候,刚好接住掉下来的三个冰柿子。
旁边的海英、海明两个都兴奋的拍起手来。少爷和他们说过,多讨老爷欢心,将来让老爷传授他们武功。老爷武功那么好,他们自然高兴,赶紧拍手叫好讨欢心。
花荞朝小高使了个眼色,振臂就是一颗石子,直奔冰柿子而去。接着又是两颗石子,三个冰柿子接连落了下来,小高把三个柿子接住,放进海明拿来的簸箩里。
这下轮到吾辰良大吃一惊了,没想到小姑娘还有这扔暗器的功夫,只不过她没有内力,全靠使巧劲。
“现在可以正式开始了,您是单鞭吾伯伯,我是没羽箭花荞。”
吾辰良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知道“开始了”,赶紧故技重施,飞身鞭打冻柿子。这次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一次打下来四个。
花荞也不客气,她只管扔石子,小高在下面接着。
两人一顿打,很快就把树上挂着的二十来个“喝了蜜”全部打了下来。
海明一数两个簸箩,花荞还比吾辰良多打了两个。吾辰良活动了一下,心情也好了很多,他哈哈笑道:“我输了,认罚!”
“花荞也不能算赢。”老早就站在门边偷看的呼延锦,笑着走进来。
吾辰良立刻板起脸说:“你爹这点还输得起,用不着你来帮!”
“我不是帮您啊爹,我是公平裁断:花荞打的石子,把西院的瓦打碎了两块,这是不是该抵消两个柿子?那你俩最多算平局。你们赌什么来着?”
花荞没理他,只笑着对吾辰良说:“伯伯我们回屋里一起吃,没有他的份!”
呼延锦刚才站在门口看到媳妇,在和自己家的犟老头玩比赛打柿子,真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花荞竟然敢老虎嘴上把须,去惹吾大将军;喜的是,吾大将军居然接招,还显示出他热爱生活的一面。
说不定,自己的劝说会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