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老先生鹤发如霜,精神矍铄。
他抚须,笑容慈祥,“怀瑾对小书童尚且如此耐心,果然称得上厚德君子。”
“怀瑾”是萧廷琛的字。
萧廷琛似是才发现几位老先生,连忙“微讶”转身,恭敬地对他们作揖行礼,“院长、诸位师长,怀瑾有礼。”
司空院长惋惜道:“今年你因病错过春闱,实在可惜。不过你还年幼,今秋重新参加秋闱,取得明年会试资格,再行入京也不迟。”
“谨遵院长教诲。”
萧廷琛再度恭敬作揖,恭送那几位老先生进书院。
苏酒始终与他保持同样的动作,见那些人走了,才直起身,漆黑纯澈的小鹿眼中染上一抹鄙夷。
小哥哥也太会做戏了,他分明是看见那些老先生过来,才故意教她钟鼎文,刻意给那些师长留下好印象。
什么“厚德君子”,
他就是个阴险腹黑的小人!
金陵书院的宿舍分好几种,有单人的、双人的,也有四人的、八人的,主要根据学子们上交的住宿费来安排。
萧家贵为世家,子弟自然是要住单间的,省得被其他世家大族的人笑话。
苏酒把带来的行李收拾好,又把那盆天仙椒搬到窗台上。
她洗了把脸,从水缸里舀了一瓢甘泉,小口啜饮。
甘泉很甜,沁凉入骨。
她咂咂嘴,偏头望向天仙椒。
火红的小树正迎风生长。
小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温柔,她上前,把葫芦瓢里的甘泉慢慢濯灌进天仙椒的瓦盆里。
“好好长大吧,等你结出天仙椒时,一定会引来凤凰的……”
小姑娘摸了摸火红如云的枝叶。
安抚好天仙椒,她望向远处。
窗后是绿草地,还有一条干净清澈的溪流。
溪边种着四时花果,褒衣博带的江南学子,有的在草地上闲庭信步,有的坐在树下,摇头晃脑苦读经书。
也有的三三两两搭起竹竿,晾晒衣物和书籍。
更远的地方,是低矮绵延的丘陵。
苏酒双手托腮,圆润水莹的小鹿眼中流光溢彩。
不愧是江南第一的学府,这里的读书氛围真好。
也许,
跟着小哥哥进书院,
是一件正确的事呢。
她欢喜转身,仔细打量这座寝卧。
寝卧是两进的,外间是吃饭的小厅,穿过左侧垂纱帘镂花洞月门,是读书和睡觉的里间。
小哥哥的拔步床正对着洞月门。
拔步床的左侧,放置着她睡的小榻。
小榻上铺着菖蒲粉的柔软被褥,是她欢喜的颜色。
右侧是雕窗,窗下搁着张花梨木书案,天青色的瓷笔洗、笔筒、水滴、笔山等摆放得错落有致,看起来赏心悦目。
乌青色的端砚方正古朴,蓄着浅浅一汪清水,用以养砚。
春风吹过雕窗,一瓣桃花柔柔落在端砚之中,漾开圈圈墨青涟漪。
江南三月的风景,
皆在这方端砚里。
苏酒笑了笑,清澈的眸光微微一转,撞进了铜镜里。
洗过脸的小书童,唇红齿白,轻易就叫人分辨出她是个小姑娘。
她想了想,从橱子里取出姜黄,重新在脸和脖子上抹匀。
再照向铜镜,镜中的小书童看起来恹恹的,不再引人注目。
她好心情地抱起萧廷琛的棉被,打算去外面晾晒。
刚走到门外,就瞧见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公子,带着七八个跟班,风风火火往这边跑。
小公子脚踩青缎粉底小朝靴,穿绯色金线绣祥云束腰箭袖锦袍,色若春晓,鬓若刀裁。
白嫩面容犹如三春桃瓣,比女子还要鲜妍明媚。
只是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却饱含顽劣跋扈,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能得罪的纨绔子弟。
苏酒收住迈出门槛的步子,生怕冲撞了他。
小公子在她跟前站定,斜睨向她,“萧怀瑾新买的书童?”